周培毅看着瓦赫兰手中的装置,回答说:“可以这么说,可以这么理解,但事实又有一点点小小的区别。”
“好好好,我就当我听懂了。”科尔黛斯摆摆手,驱赶着周培毅,“帕维尔先生应该会在他的办公室等你。现在,我们女士需要一点私密的空间了。”
这句比“滚”要优雅不少的说辞实在是非常礼貌,让一边的瓦赫兰都不禁感叹。而周培毅也是非常听话地麻溜离开,不给师姐继续挖苦自己的机会。
帕维尔的工作室比之前摆放了更多的电子器材,除了原本从垃圾堆捡来的那些外,另外购置了一台真正的主服务器,以及搭配这台主服务器的处理中心。
这让帕维尔真正可以在这简陋、落后甚至是原始的聚集区里,使用这样的设备检查聚集区里资源的消耗速度、补给效率,为这里求生的人们合理及时地分配工作。
然而这也依然不能让斯维尔德成为“城市”。
“如果只评价你作为工程师的才能,我会说,卡里斯马的贵族确实放过了一个人才。”周培毅这一次学会了敲门,提前向帕维尔预报了自己的到来。
帕维尔从桌子上抬起头,脑袋上还带着单片放大镜,手里拿着简单的焊接装置。他正在修理此前从垃圾场捡来的电子元件。
周培毅把自己的脸从近卫军统领波将金,变化为卢波前贵族理贝尔。他并不介意帕维尔看到这个过程,甚至可以说,他希望帕维尔对此习惯。
“啊,啊!理贝尔先生!您已经忙完了您的事情了!”帕维尔摘下眼镜,放下手里的工具,摘下自己的粗布手套,紧张地站起身,在身后用工作服擦着手。
他拘谨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聚集区的人们看上去也还是并不发愁食物和饮水。这里原本住着的那些卡里斯马工人,一直都依靠着帕维尔的才智,才能一直像这样求生。
但是这远远不够。
周培毅和帕维尔握过手,探着头参观了一下他正在进行的工作,不禁问道:“这样的工作,应该需要几年系统的学习。帕维尔先生,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招收学徒吗?我看聚集区了,也有一些被父母带来的孩子。”
“啊,对,这里是有很多孩子。”帕维尔局促而紧张地答道,“他们只是跟着父母求生就非常辛苦了。跟着我学习,不能帮助他们的家庭获得食物和饮水。”
周培毅打断他:“不,现在的斯维尔德不应该为食物和饮水困扰。那些孩子,不也经常在泥地里玩耍吗?我很喜欢他们和流民孩子的相处,没有人歧视流民,不会觉得他们肮脏,当然也不会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人种。你做了引导,我对此表示感谢。”
帕维尔点头,有些不安地接受了周培毅的赞美。
“但是,这些孩子不能只在外面玩耍,他们需要教育。”周培毅话锋一转,“无论是跟着你,学习如何成为工程师,还是学习一些必要的劳动技能,这个年纪,都不应该被蹉跎。”
帕维尔搓着手,低着头,有些惭愧地答道:“我不是一个好老师,理贝尔先生。我怕我教不好,也怕,他们因为跟着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帕维尔先生。”周培毅笑着眯起了眼睛,“还是说,你很担心自己在聚集区的工作,变得可以被取代?”
帕维尔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以极其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自己从来不敢直面的这位神秘的人物。
他实在想象不到,会有人如此想自己。
而从来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类的周培毅,马上接着说:“如果对您有所冒犯,我道歉。不过,帕维尔先生,你现在确实可以说是一位,高尚的人。你保护了聚集区的人们,这种责任带来了荣誉,带来了心理满足,当然,也是一种权力。我们都知道,拥有权力,会如何腐化一个人的内心。”
帕维尔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眼神一下子变得失落了起来:“您......您说得对。我可能确实有些私心......”
“这是人性,并不是您的错误。但我们梦想中的斯维尔德,如果离开了您一个人,就无法正常运行,就会分崩离析,那可不行。”周培毅说,“您也不希望,如果有一天您离世,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过眼云烟,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因为饥饿寒冷死亡,对吧?”
无论是周培毅,还是帕维尔本人,都将斯维尔德作为一个美好的桃源,描绘了一个有可能成为理想乡的未来。但是美好的理想国,以帕维尔现在的能力,无力构筑这通天塔的地基。
他似乎,不得不接受,比他更加明智远视的理贝尔先生,代替他为斯维尔德描绘蓝图。
周培毅拍了拍低着头的帕维尔先生的肩膀,笑着说:“所以说,我们要为几十年后,甚至几百年后的斯维尔德人考虑。”
“您说得对。”帕维尔答道。
周培毅从办公室的房间向外看去,天没有完全黑下去,前工人为主的斯维尔德原住民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在聚集区之外扩展地块。
“这里的工人,都掌握了非常全面的劳动技能。贵族需要他们成为方便的工人。”周培毅说道,“他们没有机会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工作背后的科学,那些复杂高深的原理,那些方便的机械,它们如何制造,这一切知识,他们没有机会去了解。所以,如果我买来大型自动工厂,买来无人机,让它们来建设斯维尔德,确实可以平地起高楼。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培毅转头看向帕维尔,眼神里的坚韧,让帕维尔感到没有来由的畏惧。
这位不是贵族的能力者说:“高楼可以摧毁,宫殿可以倒塌,贵族可以落魄,而皇室,尊贵的瑞嘉皇族,也可以被杀。只有意志,只有普遍存在于人心之中的意志,是绝对不会被摧毁的!帕维尔先生,我心中的理想国,不是一个奇观,不是定格在某一刻的完美画面。我要的是生生不息,无论被毁灭多少次,被杀死多少次,都有着从废墟之中重建,在灰烬里重生的力量。”
帕维尔胆小而畏缩的心,也被理贝尔的话语振奋。他张开了眼睛,仿佛,仿佛就在理贝尔身后,看到了未来。
周培毅笑着,说:“成为这样城市的奠基人,应该比作为小小聚集区里唯一的工程师更加吸引人,不是吗,帕维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