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毅很快从卢波的莱昂内尔家族手中得到了有关“自己”的情报。这份连下仆的关系网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的情报,相当适合周培毅这种沉迷于计划的强迫症。
理贝尔斯奎斯,出身于上城区的斯奎斯家族。这是一个在上城区声名显赫的家族,但理贝尔出身的这一支脉,除了贵族的身份之外,并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没有稳定的生意,没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更没有出过什么稍有些实力的能力者。在这样家族中出生的理贝尔,原本的理贝尔,只不过是家族中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虽然他有着贵族的身份,虽然他依赖着上城区贵族们的荣光一直过着下城区的贫民们一生无法想象的奢侈生活,但他并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普普通通的骄纵,普普通通的跋扈,普普通通的自大而无能。
周培毅就一直在努力扮演着这么一个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贵族少爷。
随着他不断在伊洛波的舞台上出场,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无论是作为掮客,作为商人,作为能力者,还是作为一些大人物的手套,理贝尔这个名字,周培毅所扮演的落魄贵族,已经足够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所以他有必要回到这里,回到阿卡瓦乌波,回到“自己”出发的地方,斩除一些隐患,断绝一些人从这里窥伺他过去的念想。
理贝尔,这个因为女人,与身份比自己高贵的能力者发起决斗的,鲁莽而无知的年轻人,在确认死亡之后,回到了阿卡瓦乌波。
这是阿卡瓦乌波的又一个冬天,新的冬天。
相比卡里斯马的严寒,西斯帕尼奥的清冷,拉提夏的单调,卢波的四季更加分明。一方面,他们的城市建立很早,很多新的科技因为动荡一直没有适配,没有一年如春的城市温控系统。另外一方面,这里,作为伊洛波文明的起点,本身的气候就有各具特色的四季风景。
在阿卡瓦乌波的上城区,尤其如此。
渐渐降低的气温,将两城相隔的那条毒河已经开始渐渐冰封,在表面上有着薄薄的冰层。城里的温度要稍微温暖一点,但也并不足以让出行的人群摆脱对于风衣外套的依赖。
卢波人一向痴迷风尚,可能要比浮夸的拉提夏人更加喜欢漂亮的衣服,精致的裁剪,手工的制作和独特的设计。所以在上城区的街道上,最常见的商店就是裁缝铺与成衣店。
能在上城区留下的普通市民,大多数都是这样掌握着一门手艺,家族代代相传,和他们商铺的金字招牌一样,靠着血脉继承。
哪怕在外面的世界里,全自动成衣系统等等完全不需要人工的服装制作已经普及,但还是有相当多数的人迷恋这些手艺人的手工缝制,甚至不少来自伊洛波各地的外贸订单。
当然,对于阿卡瓦乌波的贵族们而言,作为各大王国中间的灰色地带,这里进行的暗箱交易,金融贸易,中间商转口贸易,才是真正流露着金光的财源。
接待了一位贵客之后,伊尔加托,这位上城区颇有名气的成衣商与裁缝,挥手与那位刚刚订购了两套裙装的贵族夫人告别。但他还没有时间返回商店的工作室进行版型设计,就迎来了新的贵客。
“冬天到了,日安,伊尔加托先生。”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但这位年轻的客人不仅很有礼貌,而且衣着得体。
他穿着材质相当昂贵的风衣外套,恐怕是拉提夏出品。他的围巾配色简单大气,打结的方式一定经过专人指导,相当优雅美观,恐怕也是高端羊毛。这是一位对衣着很有追求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家族代代熏陶,恐怕也是雇佣了相当专业的搭配顾问。
伊尔加托将自己的皮尺挂在肩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将客人迎进来,说道:“是啊先生,冬天到了,新的冬天。”
“这种时候,您的生意一定很好。”年轻人一边看着店铺两侧墙壁上琳琅满目的各式高端布料与皮革示例,一边微笑着说。
伊尔加托谦逊有礼地答道:“承蒙各位先生太太的关照,小店的生意才能传承一代又一代,直到今天。本店一直秉承着质量至上的理念,每一件单品,都是独一无二的手工剪裁,务求给各位带来最舒适高端的体验。”
年轻人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墙壁上一份布料的材质,果然比起拉提夏的高端衣装都不遑多让。在这动荡的城市,居然还能供养起如此高档的消费。
“实在是,让人惊叹。”年轻人说道,“这是您祖传的店铺吗,伊尔加托先生,如此称呼您没错吧?”
“只是一介工匠,怎么敢妄称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伊尔加托陪着笑,回答说,“这家成衣铺,是我家族代代相传到我手中,距今已经五百年的时光了。”
年轻人笑了笑,转而开始摸起另一份皮革的材质:“五百年的老店,实在是不容易。这样代代传承,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合格的继承人。无论是子女,还是学徒,都得精挑细选,精心栽培,我说的没错吧,伊尔加托先生。”
“那当然,您所说的完全正确。”
“那您找到合适的继承人了吗?”年轻人的微笑看上去有些奇怪。
伊尔加托本能地戒备了起来,但依然带着笑意,回答说:“那就是本店的私事了,先生。不过,本店的传承,并不会有任何问题。本店售出的所有衣物,都享有终身的质保,只要您成为本店的特别会员,就可以免费享受这样的服务。”
“啊,啊,看来是不担忧成衣铺的继承人啊。”年轻人接下来所说的话,让伊尔加托的心脏停止,血液结冰,“那猫屋的生意呢,找好继承人了吗?”
成衣店的门在不知何时已经被紧闭,外面的天色渐渐变暗,街道上奔流不息的人群,仿佛渐渐在边远。在伊尔加托面前,只有这个年轻人,和他已经消失不见的笑容。
而年轻人的脸,仿佛也在这迷幻的模糊中开始了变化,变化成了伊尔加托有些印象的模样。
理贝尔,他是那个已经死掉的理贝尔!那个愚蠢鲁莽的贵族!
不,这是买走了理贝尔身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