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晖说是承认何春违反了排帮的规矩，要给神木帮一个交代，并且“大方”地将何春绑了，送到欧阳野面前，让欧阳野处置。

可是实际上却是仗着排帮以及顺流排势大，认定了欧阳野不敢真的处置何春。毕竟何春是顺流排的人，若欧阳野真处置了何春，那就是在打他石天晖的脸。

所以，在石天晖的预想中，只要欧阳野不傻，知道顺流排与神木帮谁大谁小，接下来必然会说几句场面话，给双方一个台阶下。而何春，也将毫发无损的重新交还到顺流排这边。

只是，石天晖没有想过，他都将脸送到跟前让欧阳野打了，欧阳野若不打，回头会被神木帮弟兄怎么看？神木帮又会被巴北江湖人怎么看？

又或者石天晖想到了，只是欧阳野以及神木帮的面子在他看来不值一提，折也就折了，欧阳野与神木帮能怎样？

就是想清楚了这些，欧阳野才会无声地笑起来。

他这样无声笑着走到何春跟前，看向何春的目光却很冰冷。

何春与欧阳野对视了眼，却是发出了不屑的轻哼。

欧阳野眼神愈发冰冷，然后用同样冰冷的声音问：“听说你是收了田雨浓的钱，才出面救走了他？”

“放屁！”何春一口否认了。

他知道，这种事儿绝不能认，因为他若是为了义气救人，纵然触犯了帮规，字号中的弟兄以及其他听到此事的江湖人也会向着他；可若是知道他是为了一百两银子，绝对会唾弃他，说不定他日后都没法儿在巴北江湖混下去。

“那你是为什么救他？义气？”欧阳野又问，眼睛却眯了起来。

“不错！”这回何春大义凛然的认了，瞪着欧阳野大声道：“老子就是看在过往的交情上，救他一命。今日你便是要了老子的命，老子也不后悔！”

“好！”欧阳野再次笑了，扫视着石天晖等顺流排的人，道：“讲义气的汉子我也喜欢，不过田雨浓背叛我神木帮，致使我许多弟兄死难，为了义气，我必须给死难的弟兄一个交代。”

“你既肯为了义气触犯排帮规矩救走田雨浓，也该为他还一份债。今日，石排头给我神木帮面子，将你交给我处置，我也不说杀你，只要你受了我一拳，此事便算了结。”

“如何？”

欧阳野这话表面上看是在问何春，可实际上却是告诉石天晖他的处置办法。

石天晖眯着眼，目光由欧阳野的脸转移到欧阳野的拳头上，瞧见那拳头上并不厚的拳茧，不禁有些迷惑。

他看出欧阳野拳头上可能练了硬功夫，但看拳茧这功夫应该并不深。而且听说欧阳野是大半个月前马上疯未死开的窍，如此算来，开窍后欧阳野就算在努力，再有好的功夫传承，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练出威力来。

如此看来，这欧阳野应该是妥协了，那便让何春受了这一拳？

就在石天晖还在犹疑时，何春却再次冷笑，瞥着欧阳野大声道：“不就一拳么，老子受了！来吧！”

说完，故意正对着欧阳野，把胸膛一挺。

石天晖之前本就说过，要让欧阳野处置何春，现在何春都同意接受了，石天晖就更不可能提出异议，于是便不再多想，扬声道：“欧阳少帮主尽管打，若是何春连一拳都受不了，那也是他的命。”

以防万一，石天晖还是在话语中暗示欧阳野不可要何春的命。

欧阳野歪嘴无声一笑，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慢慢地将大刀插在一旁后，下一瞬便如脱笼的虎豹！

瞬间进步，同时拳从腰间发，如剑如刀如枪！电闪之间，便猛地击中了何春胸口！

何春当即喷出一大口鲜血，人更是如被疯牛撞了一般，倒飞出去！

待其越过一两丈的距离，落在了顺流排众人面前，石天晖等人望过去，便见何春胸口明显塌下去一块，口中鲜血则不住的往外涌，眼睛直翻白，八成是活不了了。

“嘶—”

“这···”

骤然面对如此结果，顺流排众人有直抽凉气的，有吞咽口水呐呐不知所言的，也有惊呆了的。

但很快便有人回过神来，双目喷火地瞪向欧阳野，愤声道：“排头！这小子不识抬举，想要何春的命！”

“排头！这小子是不给我们顺流排，不给我们排帮面子啊！”

“我去教训教训这小子！”

“···”

一时间，十几个顺流排弟兄都愤怒不已，几乎各个都嚷嚷着要教训欧阳野，教训神木帮。并且说着，其中几个人就摩拳擦掌，要上前去。

另一边，东堂的十几名弟兄见到这一幕，都紧张不已。

欧阳野却是镇定地收拳，握住了插在地上大刀刀柄，目光直视几丈外终于站了起来的石天晖，神情平静而冷漠。

顺流排之人终究是没冲过来打，因为他们被石天晖一伸手臂给拦住了。

石天晖也直看着欧阳野，目光与欧阳野在半空中交汇，仿佛刀剑交击，擦出火花。

“都给我住口！”石天晖的声音一下子压住了在场所有顺流排弟兄的声音，然后咬着牙齿道：“受这一拳，是何春同意的。我也说过，若连一拳都受不了，那便是他的命！”

“排头？！”听见这话，顺流排弟兄几乎都难以相信。

“怎么？”石天晖扭头瞪向被他拦住的众顺流排弟兄，吼道：“你们难道想让江湖人说我石天晖说话如同放屁？难道想让江湖上都说我顺流排之人言而无信？！”

普通帮众可能不知道帮派信誉有多么重要，可石天晖作为排头却很清楚。

一个帮派若是失去了信誉，在江湖上会很难过，就和商人做生意失去诚信是一样的。

最重要的是，信誉这种东西不仅影响外人的观感，更会影响帮派内部管理。便算是去做打家劫舍的贼匪，若是没有信誉，也会因为信任危机传染到内部，而轻易崩溃瓦解。

所以，哪怕石天晖觉得脸被欧阳野打得火辣辣的疼，心里恨不得立马将欧阳野乱刀分尸，甚至是将神木帮灭了，却也发作不得，至少现在发作不得。

想要报复，大可改日找其他由头。但今日，他就是打碎了牙和血吞，也不能出尔反尔，不能带头破坏自己以及顺利排的名声。

石天晖在顺流排中威信还是极重的，因此，哪怕之前十几名顺流排弟兄闹得在厉害，此时听石天晖一吼，立马都偃旗息鼓了。

随后，石天晖向欧阳野抱拳，冷声道：“欧阳少帮主，田雨浓、何春之事，我顺流排已经给了交代。今日你这一拳，我石天晖也会铭记在心。后会有期！”

说完，石天晖一挥手，让人抬着已经咽了气的何春，转身登上岸边小舟，向不远处江面上犹如一座座小岛般的木排划去···

见顺流排之人离开，十几名东堂弟兄齐齐松了口气，看欧阳野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

当着顺流排排头的面儿，一拳打死其手下一个小旗，这可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可他们的少帮主却果断做了，而且还能安然无恙。

如此胆识、武功、手段，由不得他们不敬畏。

欧阳野此时则驻足眺望着江面上那些宽大的木排，若有所思。

那些木排比很多江面上的舟船都要大些，上面搭建了不少简陋的木屋，其上既有歇息的排工大声说笑，也有妇人在排边洗菜、洗衣，排上更是有炊烟袅袅。

顺流排的实力有多强，有此可以窥见一斑。

而排帮管理类似军伍，同一字号的弟兄不说亲如一家，却也如同袍般亲密。

今日何春被他一拳打死，石天晖绝不会就此罢休。虽然没当场发作，可日后绝对会给神木帮找麻烦。

但欧阳野并不后悔。

石天晖要面子，他欧阳野难道就不要面子吗？

所以，今日之事即使重来，他还是会如此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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