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的队伍中，叶菩提与岳神秀并驾齐驱。

两人交谈不多，每每谈话也多是与武道有关，让一旁的贺兰明月听的云遮雾绕，不明所以。

越往北，入夏的时间就越晚，因此中原已经是初夏的时节，但是北方草原上的温度依然不高，尤其昼夜温差很大，一般人需要多备衣物。

因此太阳刚落山，贺兰明月已经披上厚披风御寒。

她紧紧身上的披风，看着一旁的叶菩提与岳神秀，问道：“岳先生既然是要去挑战贺楼佩，相比已经是谪仙人的修为吧？”

前些日子叶菩提说岳神秀是半步谪仙人，现在听闻他去挑战贺楼佩，贺兰明月就想当然认为他如今已经进阶谪仙人的境界了。

却不想岳神秀摇摇头，说道：“不是。”

贺兰明月睁大眼睛，似有不解，但是她没有直接问岳神秀，反而是把目光转向叶菩提。

如今每当有疑惑的时候，她更喜欢让叶菩提为自己解惑。

迎着贺兰明月不解的目光，叶菩提说道：“岳先生离谪仙人只是临门一脚了，所以才要去挑战贺楼佩。”

“懂了。”贺兰明月笑道：“磨刀石对不对？”

她心中叹息，但凡一品之上的高手都是不走寻常路的人啊。

贺楼佩那可是实打实的谪仙人，以他做磨刀石，大概也只有岳神秀这等人物才能做出来。

想着她又望向身边的叶菩提，也不知道她未来进阶的时候会选择谁做自己的磨刀石，以她骄傲的性子，应该也是某位谪仙人吧？而且很大可能性是位剑仙。

姜琢玉？钟离图？或者顾青城？

“对，也不对。”

说话的是岳神秀，他说道：“我确实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助我进阶，但是我挑战贺楼佩也不仅仅是如此，也为解决一桩陈年旧事。”

他没说是什么陈年旧事，贺兰明月也不会多嘴追问，她说道：“或许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能听到这江湖上又多出一位谪仙人的传说。到时候我还要让我们酒楼的说书人宣传岳先生的神勇事迹，希望先生可不要嫌弃。”

岳神秀笑笑，然后说道：“谪仙人也是人，身边的叶姑娘天纵之资，假以时日必定也是一位剑仙，她的故事不是更有趣味性吗？百年江湖，第一位女子剑仙啊。”

贺兰明月大笑道：“当然少不了她的，客人们最喜欢听这些江湖故事，有这些故事，我的酒楼何愁招揽不到生意呢。”

叶菩提闻声说道：“我看是掉钱眼里了，什么事情都想着赚钱。”

“天大地大，赚钱最大。”贺兰明月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有钱走遍天下嘛。”

叶菩提被她逗笑，轻声说道：“我怎么记得是老话说的是有理走遍天下呢？”

“有吗？”贺兰明月一脸诧异，说道：“那肯定是记错了，武功虽然厉害，但是学问可就比我差远了，小时候读书肯定不认真。”

“是是是。”叶菩提不愿与她争辩，说道：“说得对，说的都对。”

“这语气…”贺兰明月说道：“怎么让我感觉是在和智障说话呢？难不成当我是傻子？”

叶菩提一脸无辜的说道：“我没说。”

“啧，那让岳先生说说，看咱俩谁说的对？”

原本看戏的岳神秀听到贺兰明月的话有些发蒙，然后才笑着说道：“我读书少，可不懂这些，俩说的都对。”

“先生。”贺兰明月笑道：“和稀泥可不是高人风范啊。”

岳神秀语气温和的说道：“我也不高啊。”

三人都笑起来。

过了片刻，岳神秀叹息道：“我年轻的时候正是春秋乱战，那时候的乱世真的人命比狗贱，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也就没人有心思读书了，我初练刀其实没想过自己能练出个什么高手，只想着多练出几分力气，好去投军伍混口活命的饭，现在回头想，也会觉得有些后悔。”

“后悔练刀？”贺兰明月问道。

岳神秀摇摇头，说道：“后悔没有多读几日的书，不说科举高中，哪怕是能多明白几分道理也是好的，江湖再大，终究大不过读书人的一张嘴啊。”

“读书多未必就明白的道理多。”叶菩提插嘴说道：“也有可能读出执迷不悟。”

“赞同。”贺兰明月举手说道：“这句话我很赞同，读书和练武一样都分人呢，有人能读书江山社稷，有人能读出锦绣乾坤，也有人能读的满肚子男盗女娼，先生乃是武道天才，何须学那庸人自扰呢。”

岳神秀笑道：“可是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庸人啊。”

贺兰明月说道：“是高手，说的都对。”

岳神秀没有说话，叶菩提问道：“不知道先生仙乡何处？”

岳神秀是中原人，却常年在草原和西域活动，这也是他在武榜上名声不如其他人响亮的原因之一，因此叶菩提有些好奇他为什么很少在中原行走。

岳神秀说道：“我家乡是在南越那边，离这里可以说是万里之遥了。”

南越是春秋十国之一，不过只是小国，很早就被大雍灭掉，改为如今的越州。

一旁的贺兰明月同样好奇问道：“那先生这些年怎么一直在草原呢？”

岳神秀性格温和，几乎是有问必答，说道：“已经快三十年没回去了，家中也早已没有亲朋，回去只是徒留伤感。”

贺兰明月只当他是因为南越被灭国才离开故土，不愿再回中原。

这样的九国后裔如今还有许多，并不稀奇，因此贺兰明月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改口说道：“那贺楼佩是谪仙人，先生此去可有把握？”

虽然叶菩提说他距离谪仙人只差临门一脚，但是没踢出这一脚他就还是知秋。

岳神秀说道：“这世间哪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我第一次握刀的时候也没想过能有今天的修为，后来一次次挑战比自己厉害的人，有输有赢，才能有今日的修为，贺楼佩的谪仙人也不是凭空得来的，他曾经连续败在顾青城、刑渊、叶寻三人手中，正是因为这三战才能成就他如今的实力。”

武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无论是那个境界的武者，想要进步就需要不停的磨炼自己，岳神秀如此，叶菩提也是如此。

因为是中午时才出发，因此这一日没有走出多远天色就暗下来，贺兰明月也就吩咐众人寻找地方安营扎寨。

这一次他们选择在一处高坡上，这样就能避免再有独孤回风这样的疯子驱赶牛羊群冲击营地了。

越往北人烟越少，一方面是因为环境原因，一方面也是因为鲜卑和柔然的战争波及，许多部族都被拓拔徽征调青壮北征。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他们的行程就格外顺利。

顺利到贺兰明月每天都无聊的掐着手指计算还有多久能到北海。

因为要避开鲜卑和柔然的战场，所以他们选择绕路，但是再远的路也有到达的一天。

五日后一望无际的北海出现在队伍的视线中。

北海狭长弯曲，好似一轮弯月镶嵌在群山之中，湖水清澈见底，蓝的透底，宛如一面镜子，无数水鸟在湖面盘旋。

此时中原已经是炎炎夏日，但是北海的气温依然宜人，湖风阵阵，清凉舒爽。

连续骑几天马的贺兰明月立刻翻身下马，张开怀抱，狠狠呼吸几口湖边空气，笑道：“这种感觉真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其余人也下马走向湖边，一些人去喂马，一些人搭建营地，他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然后明日绕过北海继续往北，寻找雪域迷国的踪迹。

至于雪域迷国到底在那里，就要用到贺兰明月怀中的追踪药剂了。

来到北海，岳神秀也就要离开了。

北海极大，贺楼佩的修行之地在东北方，与贺兰明月她们即将去往的西北方向相反，因此岳神秀也就告辞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岳神秀留给他们的印象实在很好，没有任何前辈高手架子。

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分别也是在所难免，只是岳神秀是去挑战贺楼佩，此番一别，大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不过无论是岳神秀还是叶菩提、贺兰明月，都不是特别多愁善感的人，离别时也没有什么感伤，只是互道保重，然后岳神秀就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贺兰明月说道：“还真是羡慕呢，天大地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叶菩提说道：“又怎么知道人家的内心想法呢，说不准别人还羡慕呢。”

贺兰明月说道：“谁羡慕啊，羡慕和我换换呗。”

顿了顿，她没有听到叶菩提的声音，转头看去，发现叶菩提已经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开始闭目调息了。

她的伤势还有痊愈，这几日一有时间就会打坐调息，而且中途几次岳神秀还出手帮她疏通关键的经脉，因此她的伤势恢复的很不错，如今至少也能发挥出一半实力了。

再给她一时间，叶菩提相信自己就能恢复如初了。

北海不仅景色宜人，就连物产也非常丰富，贺兰明月的手下捞上来一些鱼虾，于是晚餐就变成由明月楼大厨亲手烹饪的美味海鲜了。

不过叶菩提不喜欢吃海鲜。

她生在碧落天，见到最多的就是海鲜了，纵然是她这样对食物没什么要求的人，也不可能多喜欢了。

这一顿她只是浅尝即止，然后就早早休息。

第二天清早大家继续往北，再往北就是山地和丘陵，骑马都很困难，众人也只好牵马步行。

别人都好说，贺兰明月身体相对虚弱，走出不远就要停下来歇息一阵，这一天的进程并不快。

一天时间，他们也不会才翻过一座小山，并未见到传说中的雪域森林——按照贺兰明月的说法，雪域迷国外围的森林应当是一片雪松和雪杉树林，很好辨认。

夜间露宿林中，听闻着远处的兽嚎声，贺兰明月有些惆怅的对叶菩提说道：“说这雪域迷国会不会不存在了？”

叶菩提知道她这是心中开始担忧忐忑了。

于是靠近目标，贺兰明月心中就越是担忧。

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万一最后的结果是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对她的打击可就太大了，毕竟这事关她的生死。

叶菩提说道：“放心吧，不过百年，这么一个国度，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呢？”

“万一呢？”贺兰明月不放心的说道：“万一被其他人灭掉呢？听说更多边是生活着吃人的罗刹鬼，要是雪域迷国被罗刹鬼吃掉呢？”

罗刹鬼？

听到贺兰明月的话，叶菩提笑道：“放心吧，罗刹人虽然野蛮，但是并不吃人…嗯，大多数不吃人。”

她对于所谓罗刹鬼的了解仅限与前世的一些记忆，她也不确定贺兰明月口中的罗刹鬼和自己知道的罗刹鬼是不是一样，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前世的世间，而且时间久远，很多记忆也都模糊了，因此只能用大概的语气、

贺兰明月忧心的说道：“要是真被罗刹鬼吃掉那就糟了。”

“放心吧。”叶菩提说道：“不是说雪域迷国极为隐秘吗，也是靠着大鲵的血才能寻找到，那些罗刹鬼都是野蛮人，智商和动物差不多，怎么可能找得到雪域迷国？”

为安慰贺兰明月，叶菩提只好把罗刹人说成是智商底下的动物——虽然他们的智商并不算底。

贺兰明月还是不放心，说道：“就算没有被罗刹鬼吃掉，万一…万一被野兽吃光呢？”

这件事对于贺兰明月来说事关生死，太过重要，因此她的心情患得患失，叶菩提也很能理解。

但是说雪域迷国的人会被野兽吃掉？

确定不是自己听到兽嚎之后才有的联想？

她笑道：“想什么呢，一个国家怎么可能被野兽吃掉，当是饕餮呢？”

贺兰明月还是不放心，叶菩提只好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就算找不到雪域迷国，这寒疾也总有办法医治的，我们家中有一神医，医术十分精湛，回头让他给瞧瞧，说不准就有办法了呢。”

贺兰明月这才微微放心，说道：“那我就信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