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我们可以找到很多理由来做出超凡的选择。
但超凡放在眼前,要走向平庸的道路却难如登天——玛格丽特如此想。
她是耳科的一位麻醉医师,也是一位猎人。
年龄三十九岁,凯尔特人,单亲妈妈,有四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是四个不同肤色,有黑有白的孩子。
当有人问起玛格丽特这些孩子是哪里来的。
她会如此说。
“年轻呀,那天夜里,我喝了很多酒,大家玩得都很开心…”
这位伟大的母亲用一份高薪的工作与一份高风险的工作,为四个小天使插上了翅膀。
不论是乔治老师还是猎友们,都非常敬佩这位富有斗志又激情四射的浪漫英雌。
但是——玛格丽特即将踏入四十岁时。
她的猎人生涯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威尔逊男士是一位血族,一位不怎么优雅,也不怎么自闭的血族。
事实上,他非常健谈,甚至有些话痨。
在白天,他把自己绑成一具木乃伊的样子,裹着白皮草戴上大帽子,打着伞出门。
他喜欢生命,也喜欢观察生命的各种形态,特别是正在发育生长的幼苗,它们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就像是一颗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种子。
——或者说,每个吸血鬼都有种渴望生命的原始。
已经失去的,得不到的东西,在万物灵长的眼中,才是最珍贵的。
每当夕阳落下,他可以坐在医院后的长椅边,隔着铁丝网,看四个年幼的小孩子玩篮球。
威尔逊男士会往嘴里塞一整包口香糖,用来克制吸血的。
每每看见这些小生命时,他都能感动得流下眼泪。
直到小孩子们发现了他的泪水,并且告知了玛格丽特女士。
这两人好好打了一架,从市中心打到板球场,从泰晤士河北岸一路打到南郊公园。
威尔逊男士在玛格丽特女士的追杀之下,飞都飞不起来,他落进了吸血鬼生涯中最不想进的河流。
他的耳朵被圣银弩箭的残片刺中,仓皇逃窜之下,徒手挖进河床,躲进了泥巴里,终于逃过一劫。
等他回到十字医院,扮作普通人的样子,躺上玛格丽特女士的病床时——他们的故事又开始了。
玛格丽特女士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她这位耳积水患者的脑壳里,有一枚弩箭的箭头。
做完麻醉之后,主治医师还在奇怪,为什么手术刀和探针进入这位病人的耳腔时,伤口会迅速的愈合。
她当机立断,用枪让医生离开现场,然后为威尔逊取出了箭头。
在手术室里——两人再次回到微妙又危险的距离中。
玛格丽特咀嚼着葛根,是一种中药,用来治疗中风尖痛和清理风寒邪热的良药。
玛格丽特如此说:“都怪你,让我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受了风寒。”
“我什么也没做!是你要对我赶尽杀绝,要知道,我这两年每天下午都在那条椅子上,看你的小宝宝玩球。”威尔逊男士无辜地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感受着伤口慢慢复原。
玛格丽特简单直接地提出了要求。
“我要你的圣饼。”
威尔逊:“为什么?”
玛格丽特:“我救你一命,也饶过你一命。”
“我是问,你为什么想成为血族?这一点都不好…你明明可以把我打得满地找牙…”
“威尔逊?你的驾驶证上这么写着。”
“对,这是我的真名,不知来历的女猎人。”
“你相信奇迹吗?”
“奇迹是指什么?”
“神迹。”
“不相信…你问一只吸血鬼信不信神迹这种问题也太幽默了。”
“我的同僚和友人们都说,每一天,我的身上都在发生神迹。”
“确实如此…你在抚养四个孩子的同时,还在狩猎,这是一定是神迹…”
“不,这不是神迹,是我的能力。直至今天,我才发现,我的能力是有限的。”
玛格丽特摘下了猎人的大帽子,露出脸上的皱纹与眼袋。尽管这张脸已如昨日黄花,但眼中的火焰依然生生不息,充满了斗志。
“我为了抓捕你,没有抢到十点前最后一篮特价蔬菜,也没有去超市买燕麦和牛奶,没有给孩子备早饭,第二天早上我累极了,托邻居一个个送他们去学校。我依然会亲吻他们,但他们依然郁郁不乐。因为一切都和平常拥有的不一样…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的时间。”
她话锋一转,手中的银猎枪直指威尔逊男士的额头。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空间,需要一个不会睡眠的身体,我想要光鲜亮丽的年轻肉身,去接触单身母亲生活以外的花花世界。你对我来说——才是神迹。”
威尔逊男士在此刻惊得目瞪口呆。
这位女猎人不像在说笑,她已经做好了觉悟。毫不犹豫地偏向了血族一侧。
玛格丽特举枪,扣动撞锤:“你是第几代?”
“第十代…”威尔逊男士不假思索地答道。
玛格丽特锁上枪械的保险:“很好!那么我还能拥有几个健康的子嗣!我要好好挑几个壮实又英俊的园丁,为我打扫家务。”
威尔逊男士感觉死神刚才在窗户外瞄了一眼,又走了。
他们一拍即合,用圣餐礼仪式完成血液交换时。
威尔逊男士这才明白,什么叫杀伐果决。
这位玛格丽特女士在成为十一代血族新生儿的瞬间,将医院中大半的重病患者转化为血奴,又将一位猎人同僚转化为她的直系血脉。
——至此玛格丽特已经完全了神奇的蜕变。
她是一位勇敢的人,也是一个勇敢的血族。
她在做出选择时,也做好了。
在踏入黑暗的未知领域时,就已经完全站在了另一个种族的角度,来考虑今后的生活。
第一个命题就是。
“必须杀死老师!杀死乔治约瑟夫!”
——想想安布欧,想想这位同僚,安布欧就很蠢,身为老师的私人医生,他没有做到这份,匆匆跑去策反老师,反倒让乔治老师两枪超度。
她感受着血契中传来的撕心裂肺之痛,感受着蠢货的,感受着血族之身的。
玛格丽特看着照片中的自己——十九岁的身体能让无数男人疯狂,自信且张扬的眼神,矫健有力的腰身与四肢,还有一头永远不会变白的红发。
杀死所有的猎人,照顾孩子长大,过上纸醉金迷的血族硬核生活,要是活腻了,就去晒晒太阳,安静地拥抱死亡。
——这才是她生命中的神迹。
她说威尔逊说:“恶者要有恶者的觉悟。”
此时此刻。
——玛格丽特站在电梯前,身旁的威尔逊男士颤抖不止。
两位吸血鬼紧紧盯着电梯的数字。
威尔逊听过乔治约瑟夫的大名,是神话中与屠龙勇士同名的传奇猎人。
“我的战友,我的同胞。”玛格丽特扔掉了一身的猎人装备,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法再使用这些东西了。“只要让乔治在此止步,哪怕是挫败他,击退他,很快,他就会寿终正寝。他心中的魂火已经快要燃尽,连都退化成二击毙命!不要轻敌,不必畏惧!让我带着我的孩子们远走高飞,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威尔逊男士吞着唾沫,眼神中透露着紧张之色。
七把银弩由胶带固定在十楼的接待柜台上,直指电梯大门,扳机的拉线开关握在威尔逊男士手中。。
“别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让乔治见到你的脸,你就完蛋了。他是阴魂不散的夺命阎王,不论你逃到哪儿,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逃不出他钟摆钢丝的命运之线。”玛格丽特在威尔逊男士耳旁吹着气。
威尔逊男士的眼中,渐渐有了,有了。
“我发誓,我只冒这一回险。”
电梯到达七楼。
电梯里的两位猎人正用高速高频的汉语交流着。
乔治:“你紧张吗?”
叶北:“有一点。”
乔治:“要听笑话吗?”
叶北:“可以试试。”
乔治:“你会说西班牙语吗?”
叶北:“我可以临时学,手机有个翻译软件,我甚至不会说英文。”
乔治说话时肢体语言很多,指这指那的。
“我很喜 欢玩游戏,你知道的,小孩子都很喜欢玩游戏,我也想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可是我的年纪挺大了,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也不喜欢欧洲服务器的浮躁风气,于是我一个人跑到西班牙地区的私人服务器玩,就像是在小乡村里,大家围成一个圈,气氛也很好。”
叶北感叹:“真好啊。”
乔治说得绘声绘色,兴致盎然:“我经常会被这个小圈子的人感动,他们会豁出性命来救我,我也会豁出性命去拯救他们,然后大家一块凶狠地攻击对手,在公共频道上打出。”
叶北:“是什么意思?”
乔治:“这种游戏通常是五人一组,ad的a,是attak(攻击)的意思。至于d,有很多很多种含义,比如‘目标’,又比如‘蠢驴’,又比如‘打死它’!就好像五个人一块这么喊,光是语音就可以立马造成成吨的伤害…是言出随法的特殊技能。”
叶北:“噗…输出全靠吼可还行。”
电梯到了八楼。
乔治:“啊哈,你笑了。”
叶北:“我是个很喜欢笑话的人。”
乔治:“看得出来,你的内心阳光明媚,亮得刺眼。”
叶北:“我也会豁出性命去拯救你的。”
乔治:“为什么?我们萍水相逢。”
叶北:“因为这场游戏中,我的人头赏金不值钱,而你的命看上去很值钱。”
乔治装作失落的样子:“哦,我都快要感动了,就差那么一点。”
叶北站往乔治身前,要以身作盾。
“乔治先生,我能嗅到情绪的味道,你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伙伴。”
他反复念叨着神奇的词汇,妄图让它为伥鬼之身加持神力。
乔治眼神渐变,“小心,叶北。”
电梯到达九层。
“嗯!”叶北应道:“我嗅到了,和你赠送的文书一样,是纯粹的腥味。”
电梯到达十层。
——叮咚。
电梯灯照亮了十楼接待厅的阴影。
电梯门内与门外,仿佛一面镜子。
玛格丽特女士捏着一枚手术刀,躲在威尔逊身后,藏在血族同胞的腋下,观察着乔治和外乡人。
叶北护住了乔治左半边身体,保护着雇主的心脏,老猎人手中温彻斯特的枪口直指威尔逊男士的脑门。
情势一触即发…
玛格丽特厉喝:“adiosiaigo!(西语:再见了!我的朋友!)”
枪声和弩箭发射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威尔逊男士脑袋上多了个窟窿,退魔的焰光让他奔赴地狱,与死神有约。
一抹银光飞来!
手术刀射入叶北的大腿,穿腿而出,在狭小的电梯内来回弹射,仿佛在命中目标之后便如跗骨之蛆,冤魂不散地攻击着叶北。
砰——
乔治用枪弹击碎了手术刀。
玛格丽特也躲进了阴影之中。
叶北的身上多了四枚弩箭,手中的武寰石护住了脑袋,躲开了剩下的三枚箭头,浑身被手术刀的诡异攻击划开一片片皮肉伤,虽然伤口在逐渐愈合。
——可是他感觉很不对劲。
脑袋里传来嗡鸣,两耳传出远超身体伤口数倍的剧痛,已经失聪,变成了聋子!
这是什么?
——在他震惊之时,乔治的喉咙贴住了叶北的脑袋,用骨传声的方式,和叶北说。
“是麻醉医师的魂威,它叫,会让你的听觉器官坏死,身体瘫痪。”
这次攻击,是玛格丽特为乔治准备的必杀之技,却叫叶北以身做盾接下。
从电梯的镜面铁板中,叶北看见自己的耳朵正不停地流血。
他感觉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一个趔趄往前倒去,迷迷糊糊踩出几步,走到十楼的接待厅。
突然!
——叶北听见了脚步声!
很近,就在左边,很轻,是女人的脚步声!
危险!她离乔治很近!
叶北本能想要挥拳,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失去平衡也让拳头失去了准头,一个大回摆,正好朝着乔治的脸打了过去!
“怎么会…”
叶北两眼瞪大了…眼睛里满是血丝。
乔治毫无防备,被这拳打得人仰马翻,瘫痪在地,壮实如熊的老猎人撞在花盆上,牙齿也碎了好几颗,吐着血,像是不省人事了。
玛格丽特在暗处观察着两只猎物。
她在思考,在考虑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
——那个神秘的东方人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身上怪异的灵力以外,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也没有。
简简单单就受到了的影响。
——乔治…你真的晕过去了吗?
或者说,你在等我的下一步行动?要引诱我现身,然后用给我致命一击呢?
玛格丽特掏出了第二把手术刀,贴着病房走廊的狭窄暗处,盯着疗养室大门的反射倒影,观察着接待厅里,两个奄奄一息的猎人。血族在镜中是没有影子的,可以肆意地利用镜子。
叶北的躯干,挡住了乔治,从模糊的铁门中,玛格丽特看不清乔治的具体位置。
——她选了个合适的角度,来做出接下来的攻击。
叮——
亮晶晶的刀锋打在门板上,往叶北的后心射去。
这一次,手术刀穿心而过,射出窗外。
叶北两眼瞪得滚圆,感觉耳中传来无数杂音。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是颅内的骨头开始不由自主地发声,给他做出一次次错误的判断。
这回他学乖了,不论如何,都不能再次误伤队友,心中只念佛,不杀生。
砰——
砰——
砰——
三记尖锐刺耳的枪声,带着血肉炸裂的音符钻进叶北脑袋时,让他大惊失色,本能偏头去看。
他听见乔治大喊。
“叶北!帮帮我!”
可是这句话,也是玛格丽特以制造的幻听。
光是“扭头”这个指令,在叶北失衡的的状态下已经难以做到,他踉跄地往前倒去,用尽力气将武寰石狠狠砸向地板,像是在发泄怒气。
轰隆——
结果叶北砸出来一个大窟窿,掉到了九楼。
玛格丽特心念一动,楼下的灯光也为她这只血蝠照亮了乔治的位置。
也暴露了门板上,手术刀的痕迹!
电光火石之间,她感觉热风扑面!
砰——
是霰弹枪的轰鸣。
数十颗碎铁弹丸轰在门板上,朝着玛格丽特面门弹射而来。
一瞬间,她被打成了筛子,可是伤口也在慢慢复原,这些铁丸霰弹对她的血族肉身构不成威胁。
乔治眼里透着杀机。
“有神对我说…”
他嘴里淌着血,满口烂牙。
“不向生灵活物开枪,不向亲人爱人开枪…不向友人善人开枪,不向正义开枪,不向和平开枪。”
他看见了一只手,刚探出墙角。
“要向你开枪!”
立马扣动扳机!
砰——
他将这只了个稀巴烂!
玛格丽特窜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截残肢断臂!正是引诱乔治开火的诱饵。
温彻斯特每一次开火都需要拉动杠杆来换弹上膛。
她需要的,就是这一点时间。
手术刀闪闪发光,就差那么一点!
她就能做出绝杀一击!
“嗬…”
玛格丽特女士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有惨淡的落败之色。
她感觉力量正离她远去,的力量正在慢慢消失。
马上,那位古怪的东方人就会回来…
空气中弥留着硝火与血腥味。
玛格丽特低头死死盯住了肩膀上的一根钟摆丝线。
“是什么时候?!”
“我的白衣小天使…”乔治拉动了1887的泵动杆,“学学滑膛枪的用法,它能射出任何子弹,包括牙齿,如果你用心去听,一定能听出碎铁丸和骨头之间的区别。”
玛格丽特:“我还有四十九秒?”
乔治:“你可以给你的孩子们一人带一句话。”
“足够杀死你了!”玛格丽特扑了上来。
就在她举着手术刀凌空飞跃之时,突然猛遭重击。
从九楼飞来一块板砖,将她砸上了天花 她两眼失神,看见叶家夫妻齐心协力,丈夫给妻子做垫步,两手一掂,将妻子高高抛起。
紧接着,便是一袭漆黑的魅影迎面奔来!
苏连枝宛如流星射出,巨力冲撞之下,将血族顶到了十一楼。
连枝努着嘴,抓住了玛格丽特的一头红发,武寰石落地压住了血族的脚板,叫敌人动弹不得。
“你居然敢打他!”苏连枝的两眼能喷出火。
她两手齐动,拳影遮住了血族的双眼。
“我都没打过他!”
拳头上的铁线流苏接触血族的钢筋铁骨时,发出的响声好比子弹出膛!
力尽之时——玛格丽特女士的血族肉身,已经变成了蝙蝠乳酪,奄奄一息。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有异乡客人突然跑来搅局,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叶北跳上十一楼,捂住了风帽,振振有词。
“我是个除灵师,到了你们的地盘,入乡随俗应该叫神官。”
他为玛格丽特女士介绍着发妻苏连枝。
“这就是我的魂威。我的一生所爱!”
他同样以西语向血族告别。
,deura的合成词音译为“德库拉”。
主译——
——狐狸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