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带着玲希跑下楼梯,身侧这丫头下楼时发出的动静听得叶北心惊胆战。
也不知道这栋楼承重多少,要是出了事,赔上的可不止这丫头一条命。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叶北越是显得焦急,玲希心头的压力也越大,步子乱了,气喘吁吁。
十二楼——玲希的脚跟磕在台阶上,崩出一块飞石,把玻璃打碎,落在楼下的停车场里,能听见警报声。
八楼——丫头拉着扶手栏杆变了形,差些摔倒。
四楼——她已经不敢去看脚下,脚板的皮肤能感觉到地面一点点裂开的细纹。
一楼…
如死里逃生,这千斤小姐推开住院部大楼的大门,走到殷实的沥青路上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板!我这…我这是怎么了!”
叶北:“走,路上说。”
他带着玲希赶到停车场,等丫头爬上后座,他明显能看见自己的爱车后轮蔫了一半。
“艹!”
顾不上那么多了,叶北坐进驾驶位打火发车,和玲希嘱咐着往中间坐点儿,免得后轮断轴。
“老板?”丫头扒着前座的靠枕,凑了过来,“叶先生?你倒是答我一句呀。”
叶北只觉整车都跟着玲希的重心在偏移,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沉。
“你见到的犀牛…”
叶北努力地做着脑内百科,看着铁路医院外的玉明江江景,脑内有了线索。
“茹云山的民村沿着玉明江支流而落,你见到的犀牛应该是镇水兽。”
“镇水兽怎么来镇我了呀?”玲希努努嘴,满脸的委屈:“我又没干坏事儿。”
镇水兽,蜀王本纪、华阳国志?蜀志有载,李冰治水,造五座石犀镇压水灾与精怪。
叶北略加思索,回想起玲希所述镇水兽灵庙的事。
“你看见它身上染了污秽?是什么?”
“不知道…都是暗红色的斑斑点点。”玲希答。
叶北开得很慢,往出租屋赶,轿车引擎光是吼,就是不肯走,转向都很困难。
“它生气了,没地方撒,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来参拜的信众,当然要好好灵验一下。”叶北说。
“生气了?”玲希睁大眼睛,这种奇葩逻辑她理解不了。
叶北解释道:“旅游开发这几年,茹云山的庙堂荒废大半,本来还有一处民寨,后来变成了几家酒店,多少野神仙没了香火,自然要出来作怪,我夜里看庙上歇息的翠青蛇都要来咬我,戾气很重。”
“这些祸患,镇水兽挡了大半,你见到的邪神…也就是躲你床下的怪物,没有镇水兽压着,这些东西早就出来害人了。”
玲希闻言,又问道:“那它现在是好的还是坏的呀。”
“以前是好的,现在可不一定。”叶北答。
镇水兽又有名为通天犀 抱朴子?登涉、新唐书?南蛮传下?环王有记。
水犀是一种灵兽,它吃毒草,咬毛刺木,东西只挑坏的啃,以身试毒,为人解毒,是极富侠义牺牲精神的灵兽。
“它为什么会生气啊?”玲希皱着眉,有种当了冤大头的感觉。
这个问题叶北也无法回答。
就像是酒店人工湖里的七条填命冤魂没有正解一样。
若是时间能多一点…再多一点,让他好好了解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会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
这一次,叶北愈发感觉到苏星辰的重要性。
不过,说到情报…
叶北将包袱打开,把猫主子拎了出来。他拿出茶汤给猫主子洗了把脸。
穷奇:“咕噜咕噜咕噜…艹!”
它做了个春秋大梦,终于把睡觉之前的一句脏话给骂完整了。
“你这家伙!居然敢拿我煲汤!”
玲希是见怪不怪了,叶先生身边的怪事还算少嘛?
不过看他手中那只猫咪凶恶狠厉的样子,反倒是有种莫名笨拙的感觉。
“它是…”
叶北不假思索答:“我的猫。”
穷奇盯着叶北,又瞥眼看了一眼玲希,再盯回叶北,一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仿佛有一肚子坏水可使。
穷奇面露谄媚之色:“喵~”
叶北:“人家都听见了,你装什么清官人呀?我的头牌花魁好主子?”
“好!我也懒得搭理这小贱人!”穷奇骂骂咧咧道:“死二五仔,你要是再敢这么干,我会让你后悔!后悔出生在人世间!”
它这几句威胁翻来覆去说了无数次,叶北哪里会放在心上。
“喂!我问你,你知道通天犀吗?”
“我当然知道!我从上山的时候就知道…”
不等它说完,它的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小,看着叶北脸上灿烂笑容,不敢作声了。
叶北:“知道就好办。”
说罢他将大猫塞回了包袱里。
一开始还能听见穷奇嚣张的叫骂声,不过几秒,穷奇发现包袱里的零嘴,立马没了动静。
玲希好奇问道:“它…为啥会说话呀?”
“收起你的好奇心,丫头,它比你床下边的怪物要可怕得多,别被它骗了。”叶北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它叫穷奇,是凶兽。”
“哦,那就叫它小穷好啦!”玲希一拍手,犯了几乎所有女人都会犯的病,看见可爱的东西就走不动道。可是她想到身上的异常,情绪立马低落下来。
“丫头,想想好事。”叶北安抚着王玲希。
玲希皱眉垂眼应道:“嗯…老板,我听着…”
叶北:“你的D-CUP至少没跟着体重一块下垂,这是好事呀,重量级明星。”
“你!”玲希高高举手,又轻轻放下了,憋红了脸,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谢谢...还有嘛?”
叶北:“你不胖,真的不胖,虽然体重计和你未来男朋友的盆骨不会骗人。”
“呸!我当然晓得我不胖了!你这家伙说得都是些什么嘛!”玲希丫头乐呵呵地恢复了一点元气。
到了出租屋楼下,叶北嘱咐玲希不要乱跑,将她一个人留在小卖部外边,匆匆上楼。
时间刚过十点半。
玲希站在巷道里,想着她身体异常得不到解决的话,未来该怎么办。
乍看之下,如果光只有体重异常,它好像不是什么值得人重视的问题。
但细细思考过后,玲希的脸色却越来越糟糕。颇有种细思恐极之兆。
她将和正常生活彻底说再见。
搭不上电梯和公车,连脆弱一些的桥梁都上不了,不能出远门。
无法和爱人亲昵,牵手都成了奢望,更别提举高高了。
一举一动对动物和人来说都足够致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腿承受着越来越重的身体,一点点往下陷。
叶先生说,神仙生气了,要找个信徒好好诉诉苦。
难道神仙身上受的苦,就是这种感觉吗?
叶北推开卧室的门,叫醒了武鸣,他手里提着大猫回了厨房,准备让主子再试一次当猫煲的感觉。
穷奇瞪大了眼睛:“放开我!SD!NMLGBD!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武鸣小弟弟也不多问,自然是知道叶先生找到了新的线索。
两人从穷奇口中得知,凶兽早与五郎观中的山魈邪神有过联络,也从邪神口中知晓了镇水兽的事。
茹云山早年旅游开发破坏了大量野仙的古迹祠堂,这些精怪没了灵位,无家可归之下,和水犀进了一间屋子。
镇水兽也不嫌弃这些精怪,将它们一并纳进大庙中受香火供奉,一开始还好,精怪们能相安无事,从水犀的灵位下分到香火,天枢也发现不了异常。
时间久了,灵兽的魂威之下,许许多多灵体有煞的精怪受不了那浩然天威,纷纷神形俱灭。而游客也因为庙里供奉邪神时常招灾的原因,变得越来越少。人祸少了,天枢更是难以察觉一处山神庙旁的灵灾。
所以说,山魈能护住自己的五郎观已经算是走运。
直到最后一户佃农被开发商打进医院,这一家子祖上就是治水工匠,祖训是守犀一生,保护茹云山的水脉,于是有了后来酒店七人填湖的命案。
再加上景点的环保问题,山林中垃圾越来越多,野兽吃了塑料制品和食物添加剂,通常不得善终。
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难受,这头灵兽终于受不了啦,在玲希丫头参拜之时,将全部的灵力都扔在了这丫头身上,尥蹶子不干了。
武鸣问:“叶大哥,你可记得李冰父子所铸石犀有多重?”
“八吨。”叶北答。“不过看她上下车的动静,还重没到这个份上。”
两人齐齐向罗盘看去,它不时指着穷奇的位置,小针转向凶。又扭过来指着叶北,指针转向吉,不一会,就像是这罗盘迷糊犯完了,指向一楼玲希小姐的位置。
“现在怎么办?”武鸣问。
叶北模仿着一般烂俗小说中反派角色的语气说道。
“此女天赋异禀,屡屡奇遇之下成长速度竟如此之快,若是身边再凑陈小五与苏星辰二人,组成四男一女流星花园玛丽苏大阵,实力定当恐怖如斯,必不可久留......”
武鸣额头冒着黑线,拿着黑布蒙上了眼。
“叶大哥又在说些我听不明白的话了。”
叶北发完牢骚,带着武鸣小弟下楼去寻丫头。
“走,带她去水犀庙,找到那摸鱼神仙。”
武鸣面露忧色。
“叶大哥,听穷奇说,是喜神,要是我这剑派不上用场,它又不讲道理怎么办?”
叶北:“那就叫丫头穿上她心爱的小lo裙,去这喜神家开茶会(物理),给它冲冲喜。”
玲希小姐的压力很大,她感觉到眼睛干涩,眼中出现了重影。
明天就是中元节,这条街上,已经有不少户人家提前在门口画好了送例钱的白圈,更是有不遵习俗的人家,准备早早烧完了事。
渐渐的,香火飘向这街口的小娘,熏得她眼泪都落了下来。
她看到了…
街头巷尾站着一个个“人”,大多是老态龙钟,佝腰拄棍的老人家——
——但他们都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