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见过黄佩后,贤雅总在想缘分到底是什么。
若这世上真有什么,是人力不能隔挡,那便是缘份了吧。
皇帝在碧莲池中遇到了绿萝,一见倾心,不顾众人阻挡,执意封她为妃,整夜留宿于为绿萝所建的玉莲宫中,风头一时无人能及。
皇帝爱她,从此便甚少来贤雅这了。她并不盼他的宠爱,可她爹,她身后的整个家族却是盼望的。
贤雅想要一个孩子,有了孩子,便不会飘摇如浮萍一般,但她根本没有接近皇帝的机会。
椒宁殿逐渐萧条下去,她在这萧条中感染了风寒,整日的咳嗽,遣着宫人去请太医也迟迟不见回音。
贤雅终日躺在床上,已是入冬时分,身子僵冷不已,盖了两床软被还是觉的冷。恍忽间,只听门扇吱嘎的开合,进来一个穿明蓝衣缎的太监。
“水…给我倒杯水。”她喑哑着嗓子唤他。
那太监走至桌旁倒了杯水递过来,却是手脚笨拙,竟不像个做惯了事的。贤雅口中干渴无暇顾及其它,就着他的手大口咽下水去,却觉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直直盯着她。
她抬头,一张熟悉俊朗的脸猛然映入眼帘,思念过于长久,一时竟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以为是自己某个幻觉。
“雅儿。”他低低唤她,浅色眸子里满溢心疼与怜惜。
贤雅回过神来,惊呼一声,急忙推开他,哑着声音道,“你不要命了么?这般混进来,是想害死你自己,也害死我么?”
“他若待你好,我便这一生都不再见你,他若待你不好,那我定要护你周全。”他看着她笃定道。
她侧身,热泪顺流而下。
黄佩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惊呼一声,皱眉怒道:“你发了烧,却也没人理会么?”
贤雅无力轻笑一声,缓缓摇头。
“我去替你抓药。”他站起身,拿起桌上搁的帽翎。
“不…”贤雅一把抓住他的手,掌心滚烫,虚声道:“你便是我的药,却又去抓它做什么?”
“雅儿…”他回身看她,眼底有着浅浅的暖意。
“你既已不要性命了,我又留着性命做什么,只陪着你一起疯罢。”贤雅柔声道。
“可你的病…”他沉吟,眉目间闪过一丝犹疑。
“我只觉的冷。我记得幼年时,每逢我染了风寒,你便将我抱在怀中,替我发汗。如今也这样可好?”她握着他手哀求道。
黄佩迟疑,终是抵不过她眼里的哀求,缓缓点了点头,脱去外袍,放下缕金帐帘,抱着她卧于床上。
单薄衣料之下,他的身子暖热结实,温热的呼吸洒在光洁的额上。贤雅面颊红烫起来,不知是因了发烧还是旁的原因,心脏却是逐渐跳的快了。
“雅儿,你好些了么?”他轻声问她,声音里有一丝不易查觉的暗哑。
她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冷薄的唇近在咫尺,身上的味道是她所熟识的,温暖而安定。
一颗心似受了蛊惑一般,越发的靠近过去,脸面微抬,迎上那张冷薄的唇。唇齿贴合,头目眩晕起来,身子火烫的纠缠在一起。
“雅儿…”他挪开唇,身子微微退开,定定看着她,眼里的光却是火热的,“你还病着呢”粗砺的手掌抚上她的颊,他极力克制道,嗓音已全然沙哑。
“那你便替我治好它。”贤雅不管不顾,再度吻上他的唇。
黄佩闷哼一声,似是再也无法忍耐,温暖有力的手指探入她的里衣之内。衣衫滑落,她热烫滑腻的身子融于他结实的臂膀中,身子密合在一起,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床帐上的云纹花样轻轻旋转跳跃,似从云空深处洒下千万缕光辉来。汗水顺颊而落,痉挛自脚底升起,逐渐漾遍全身,贤雅身子松散下来,闭了眼轻轻喘息。
许久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他熟睡的脸,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浓眉上扬,额上一两滴汗水仍未干透。
她抬手替他拭去,拥紧了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回想起那天的一时欢愉,看着桌上搁着一碗黑如墨汁的汤药,贤雅怔怔倚于窗前。屋外开始下雪,洁白似棉絮一般,她抚着小腹,掌心一片温热。这孩子是她同黄佩的,她又如何忍心杀了?可若留下这个孩子,来日东窗事发,又岂是她一命可抵?况且…她又如何能让黄佩置于这样的危险中,他还有着光明似锦的前程。
这般想着,她脚步微移,走至桌前缓缓端起了汤药,心下一横仰头直咽下去。冷凉苦涩的液体滑入咽喉,浸入四肢百骸,只是须臾间,小腹处似有一团烈火腾腾燃烧。
贤雅呻吟着倒在了地上,疼痛夹杂着恐惧漫天盖地席卷而来,腹中翻腾不已,似是她的孩子在苦痛挣扎。他若出生,定是个俊朗好看的孩子,她却这般狠心的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腹中,不…
贤雅急促的喘了口气,心念一转,终是敌不过心中对孩子那一点刻骨的怜爱。她挣扎着起身,抓紧了身侧床帐,虚声喊道:“来人…来人哪…”
半晌却无一人回应。是了…为了不出漏洞的将这堕胎药饮下,她早已遣开了所有下人,此时却又唤谁?
贤雅不由苦笑一声,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有门扇开合的吱嘎声,她费力睁开眼睛,几片飞雪随着进屋之人飘入房内。来人摘了帽翎,转头看她,脸上是欣喜的神色,这欣喜却是瞧见她脸上的苍白之后急速凝固下来。贤雅见了黄佩,一颗心稳稳落了下来。他急奔她身侧,扶她自榻上起身,焦急道:“雅儿,你怎么了?”
她大力攥住他的手指,虚声道:“救救孩子,我们的孩子…”
黄佩身形一震,眼底漫过一丝欣喜,紧接着是更为深刻的恐慌,打横抱起了她,一脚踹开房门往屋外走去。
“你不要命了么,要是被人撞见,我们…”贤雅心下一慌,惶然道。
“若被人撞见,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也是好的,雅儿,你怕么?”他朗声道,眼底有依稀的笑意。
贤雅在这样的目光里逐渐安定下来,直直望着他大力的摇头。
雪花漫天飞舞,落在他眉眼之上,浅色眸子里透着平和坚毅的光,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踩出一个个整齐深刻的脚印来。
贤雅小腹处越发滑凉,她伸指抚了上去,心中盼着这个孩子撑的久一些。黑暗席卷而来,她终于不再抵抗,在黄佩温暖的怀抱里,合目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