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佩!”凄厉的声音在越发冷凉下去的秋风中响起,一抹艳丽的绯红色自坤宁殿急奔而来,有叮铛的环佩声响,越过重重兵卫。
来人正是太后,她一眼便望见了倒在地上的黄佩,似是怔住。指尖颤抖的捂住嘴唇,黑耀石般的眸子里只剩了空洞与茫然,恍若被人掏走了心魂一般,鬓歪发散,已全无了贤雅太后平日的端庄明艳之色。
桃花站在风口里,脖颈上漫出的温热鲜血已渐次凝固下去。仇人毙于眼前,她本该击掌而笑,然而此刻她心中却只觉的悲凉,挽起一缕散于额前的发丝,转身欲走。
手腕却蓦的被人攥住,被人大力拉扯着回过身,眼前贤雅太后一张凄厉疯狂的脸,红唇扬成一个扭曲的弧度,指尖用力,攥住桃花的手指似要掐进肉里去。
“你害死了黄佩,便想如此轻易逃脱么?”极为轻柔的一个声音响在耳侧,桃花心中却只觉寒意斐然。“你便陪他上路吧。”
只听得这一句,桃花身子便被人大力往后推去,脚下一滑直直从台阶上滚落下来。天地都是旋转的,无休无止,伴随着的是无数惊呼声,后脑勺重重撞上石阶,疼痛碎裂开来。她逐渐麻痹了意识,暗沉的天幕在眼前消失,沉入一个昏黑的梦里。
桃花缓缓睁开眼睛,触目而及的是大片沉郁凝带的黑,头疼欲裂,她不禁低吟出声。
“桃花姑娘,你醒了?”和暖的声音划破沉沉黑暗,含着一丝欣喜,却是林晚。
她转头欲看清他的身形,却遍寻不见,只是昏黑。额角有冷汗沁下,她攥紧了身下软被,低低道:“林公公,这是夜间么?如何不点上一盏灯呢?“
没人回答她,只有长久的沉默。
桃花脑中闪过贤雅太后那张明艳扭曲的脸,手掌用力推下,她自石阶上滚落下来,后脑勺重重撞在某处坚硬的石块上,那么…她的眼睛…
桃花伸出手指来,使颈在眼前晃动,看不到丝毫浮动的影。“林公公,我是瞎了么?”她暗哑道,声音空洞寂寥。
“桃花姑娘…太医说,你因受了撞击,脑袋里有血块,故此…可太医也说了,若血块化开,姑娘你又会看得见了。”林晚说的小心谨慎,生怕刺激了她。
桃花心下一沉,却并无多大痛楚,撇嘴苦笑道:“太多人因我而死,赔上一双眼睛也是应当的。”
“姑娘别这么说。”
她想起最后看到的,是太后唇角那一抹冷凉凄利的笑,不由转头问:“太后娘娘呢?她怎么样了?”
“太后娘娘…她…她倒在黄佩的身旁自尽了。”
“自尽了…”桃花低吟,心头却是缓然。“这于她倒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什么都已了结,我欠别人的,别人欠我的,除了…除了一直搁在心尖上的那一个人。”
“林公公,我想见皇上。”桃花沉声道,嗓音里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在无边的黑暗里显的格外难熬,只听林晚沉沉叹了口气,“皇上已不是皇上了。自太后自尽后,皇上便拟旨退位,将皇位传给了稷亲王。稷亲王下月便要登基了。皇上命我转告姑娘,好生跟着稷亲王,不要再负着那些扛压不起的担子了。”
桃花虽看不见,仍是有温热的液体顺颊而下。李华啊李华,你如何这般的傻,再开口,却已是哽咽。“林公公,你告诉皇上,若他不见桃花,桃花便会一直在元丰殿前跪着等下去。”
“你这又是何苦。”林晚叹息。
“桃花求公公。”
“罢了罢了,我替你告知皇…皇上便是。”
“谢公公。”林晚不答言。
桃花只闻得缓缓离去的脚步声,怔怔躺在床上,手指抚向颈中被她修好的璎珞,“爹…你当年宁死也不说出真相,是否就是因为害怕看到今天的局面?却是女儿太傻,伤了这么多的人,只知为你报仇。如今仇恨已了,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苦痛挣扎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我错了么?”
桃花一日一日跪在元丰殿外,分不清黑夜与白昼。于她而言,日子总是黑灰的,只听得李华剧烈的咳嗽声。每每这时,她心便会揪成一团。
秋叶落地,偶尔听得见太监宫女扫落叶的沙沙声。桃花跪在殿门外,守候着她心头所爱之人,平静如一湖泊在静夜里的秋水。若再次见他需要千万年,她也会依旧等下去。
她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一只暖热的手握上她的肩,只闻得沉沉的叹息声,“桃花,你这是何苦?他不会再见你了,随我回去吧,下月我便要登基了,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桃花心知来的是李稷,却只是闭口不言,温顺静默的跪于地上。
“你总是这般倔强,我该拿你如何…”他沉郁道,声音里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凄冷。
桃花正欲开口,却听见鉴金云纹大门吱嘎开合声,接着是小跑过来的脚步声。
只听林晚喘息道:“桃花姑娘,老奴也顾不得皇上的意思了…他这几日很是不好,咳了几回血了,夜间睡不安稳,老是唤姑娘的名字,老奴…”
桃花未及他说完,便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朝元丰殿内跑去。她手腕却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握住,幽微的佳楠香索绕在鼻端。
“别去,留在我身旁。”声音响在秋日的冷风中,蕴含着哀求全然不像素日那个挺拨俊朗的稷亲王。
她回身,缓缓冲他微笑,手指自他掌中一寸一寸的抽离开,“桃花心中所爱之人并不是王爷,若勉强留在身边,只会凭添痛楚…所以,纵然有愧王爷,亦不知结局如何,桃花…仍是要随自己的心而走。”
沉寂了,无声无息。
桃花不知此刻的李稷是怎样的心情,只听得秋风吹落树叶的沙沙声,她再不迟疑,回身摸索着走进元丰殿。“杰众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