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见他软硬不吃,吴大官人气得面色发红,大喝一声:“井底有厉鬼!若放了出来,你们就不怕被缠上吗?!”
亳州当地的官差一愣,手下的动作稍缓。他们都是本地人,想得就要更多一些。
权墨冼挥挥手,刑部的捕快上前,几下就把压在井口的大石给搬开,露出了盖着的那块青石板。
那上面,果然如吴大官人所说,用鲜红的朱砂画了一个符阵。石板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上面有风雪的痕迹,唯独那朱砂符阵颜色不改。
那颜色刺目鲜红,众人一惊,不敢再动手。这种邪门的鬼神之说,最是能唬住人。
吴大官人冷冷哼了一声,面色不屑。
权墨冼看了他一眼,踱步上前,俯身查看那个符阵。几息之后,他亲自动手,扶着青石板边沿就要将它挪开。
“大人,不可!”
众人惊得齐齐阻止。
“有何不可?”权墨冼淡然道:“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若真有厉鬼,就让她来找我!”
说着,他手上用力,将这块青石板从井口推开。
“大人一心为公,属下惭愧。”刑部带队的捕快抱拳受教,上前帮忙。
权墨冼乃堂堂刑部郎中,他都不怕不惧,以身作则,在场众人面上纷纷浮现出愧疚神色,连忙上前帮手。
他们都是衙役捕快,是常常面对生死之人。
只不过,鬼神一说太过邪门,才令他们心生惧意。一旦有人带头,也就将顾虑抛诸脑后。
青石板推开,露出一口深井。
许是太久不见天日,从井里传来一股腐烂的味道。从上往下望去,井深幽幽,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令人生惧。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井里,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吴大官人面色焦灼,但眼里藏着的都是笃定。
他,不是最应该着急的吗?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吗?
毕竟,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极力阻止的事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吴大官人站在最后面,他的神态无人留意。
而权墨冼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胸有成竹。
“大人,让属下去!”
一众官差因为之前的退缩,而心生羞愧,此时纷纷上前请命下井捞尸身。
权墨冼点点头,指了一名年轻力壮的捕快下井。
眼下才刚刚开春,井里深寒。
他腰间绑着绳子下去井里,几人替他拉着,不一会儿便到了水里。
过了片刻,传来他的声音:“再放一条绳子下来!”
又放了一条绳子下井,他将捞到的尸体系在绳子上,扯了扯绳子,道:“拉!”
众人将绳子拉上来,果然是一具体型小巧的尸体。因时间过去了好几年,只剩下了骷髅。随行的仵作连忙上前,验看尸体。
“大,大人!”
井底的衙役被冷得直打哆嗦,却没有直接上来,在井底大声喊着。
“怎么了?”权墨冼按着井沿,冲着里面问道。
“还有一具尸体!”
还有一具?
这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根据吴大官人的说法,里面只有那个投井的丫鬟。怎么,还有一具?
权墨冼不慌不忙,吩咐道:“再扔一条绳子。”
眼看着绳子被扔下去,吴大官人笃定的神色瞬间消失无踪,接连倒退了两步,面色苍白如纸。
怎么会?
他明明早就处理好了,怎么会还有一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做了一个手势,在他身边候着的一名心腹悄悄离去。
新捞起来的尸体,面目四肢都被泡得肿胀看不出原形。因是冬日,井底更是阴寒,尸体尚未腐烂,算得上保存完好。
在他身上,有残缺的布料挂着,隐约可以看出来,是读书人最常穿的那种直裰。
“大人?”
“验尸。”权墨冼只短短吩咐了两个字。
这具尸体究竟是不是陈三口中的冤魂,要验了才知道。
仵作上前,细细查看。
在尸体头部,有一道可怖的伤口,几乎将头颅整个劈开。力道之大,令人咋舌。
在场的都是办案的官差,并不是没见识的百姓。
他们见过各种尸体,更知道人的颅骨十分坚硬。就算是有极趁手的兵器,想要劈开头颅,那一定是身怀武艺之人。
常人,哪怕是每天剁肉的屠夫,也做不到。
而此人的死状,也十分符合陈三的描述。
莫非,真是冤魂告状?
若说之前还有一分不确定,此时已然信了个十成十。
只是权墨冼并没有发话,众人也就按下心头疑惑,等待着验尸结果。
“大人,”仵作禀道:“这是一具男尸,年纪约莫在二十余岁,致命伤是头顶那道劈伤。因被井水浸泡尸身肿胀,具体的死亡时间不好推断。”
“粗略估计,应是在春节前。”
陈三所述的一切,仵作都知道。
这个死亡时间,跟陈三在吴府里唱堂会的时间,正好能重合起来。所以他并不敢把话说死了,要是影响了上差的判断,他就难辞其咎。
权墨冼蹲下,看着这名枉死的男子叹了口气,道:“将两具尸体都运回义庄,再细细验过。”
众人应了。
“吴大官人,你可有话想说?”权墨冼转过身,负手看着后面的吴大官人。
这里是吴府,在井里发现两具尸体,更有一具来历不明。作为主人,吴大官人的嫌疑最大。
“回大人的话,那个丫鬟我是知道的。”吴大官人指着那名男尸道:“可是,这人怎么会在我府里?”
“你不知道?”权墨冼追问。
“不知。”
权墨冼勾了勾唇,道:“那就只好得罪了。”他吩咐左右,道:“将嫌犯拿下!”
“谁敢拿我?!”吴大官人发狠,额角青筋暴起,两拳相击,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怎么,你还敢袭击官差?”
“不!”吴大官人道:“在下没有和官府对着干的意思。没有证据,只凭这具来历莫名的尸体就想定我的罪,我不服!”
权墨冼笑了笑,正要说话,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喧嚣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