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墨冼从海峰手里接过来一个包裹递给青枫,道:“此后,你就叫做穆越。这里的路引是真实的,你无须躲避官府。”
“这一百两银票,你贴身放好,在外财不可露白。”他细细叮嘱着:“这些散碎银子和铜钱,你就用来付船资。到了地方,先赁一座院子住着,对外称是考不上功名的落魄书生,投奔亲戚而来。”
权墨冼的人生经验比他丰富得多,既然是救了他,就替他想得周全。
不是不肯资助他更多的银子,而是以青枫目前的身份,身上财物太多反而会招来祸端。
“大人,您…”青枫没有想到,他替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全。
权墨冼摆摆手,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放到他手里,道:“这里面有些金裸子,你好好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在玉生馆里,青枫被肖沛包下之前,也是馆里一等一的小倌,攒了不少私房钱。肖沛出手豪奢,青枫的小金库,比权墨冼此刻赠与的要多上许多倍。
但他乃是假死出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疑心,这些他积攒的财物,一样也不能带走。
青枫原以为,权墨冼能将他救出来就仁至义尽,没想到连以后的路都还送了他一程。
“大人,小人坚持要见您一面,只是为了当面跟您道谢。”青枫惭愧道:“并非为了索取盘缠。”
权墨冼笑着点点头,道:“我明白。略尽绵薄之力,你不用放在心上。我都看见了,难道你要让我袖手不理吗?”
在今后,青枫还不知道该如何谋生。在他找到生路之前,权墨冼总要让他拥有这段时间的资本,他才能不为生计所迫。
“大人。”青枫再次深深下拜。
权墨冼将他扶起,道:“你识文断字,走得远远的,替人记账、写书信总是没有问题。或者,找一处私塾,教教蒙童也是好的。”
这,恐怕是玉生馆留给青枫唯一的好处了。
玉生馆里来的客人,都是京里的权贵。为了附庸风雅,总要装模作样吟诗作对一番。所以馆里的小倌们,也都会教授文章,学习诗文。
而青枫学的不错,正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也是为何,他会被肖沛所看上的原因之一。
权墨冼所言不差,青枫却摇了摇头,道:“我这样肮脏的身份,岂能去传授蒙童。”走得再远,就算旁人不知,他自己却知道自己的过去。
孩童如此清澈,和他们在一起,他只会自惭形秽。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权墨冼只是给他建议,并不打算干涉。
“你想明白就好。”
“大人放心,小人这条贱命,是怎么也不肯轻易舍去的。”青枫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如春光一般照亮了这片夜色。
见他如此,权墨冼便知道,他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这一路上山高水远,我让海峰替你做简单修饰,你看可好?”权墨冼问道。
他虽不是女子,但孤身一人上路,就怕再遇到什么恶徒。
青枫干脆的应下。
他已经欠了权墨冼偌大的恩情,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些。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这张让他在玉生馆里出类拔萃的脸,在外面就是惹祸的根源。
除非,他还想重操旧业。
权墨冼侧身让开,海峰捧着一个匣子上前,蹲在青枫面前道:“闭上眼睛,可能有些疼,你稍微忍着点。”
“不用担心我。”
为了自由,些许疼痛算得了什么。
海峰这一手易容的手艺,传承自刘管家。不算特别精细,更不如影卫专用的面具高明,但用来替青枫掩饰已是足够了。
半晌之后,海峰后退,道:“公子你且看看。”
借着油灯的光亮,权墨冼仔细端详,赞道:“不错!”
海峰的易容,并没有改变青枫的肤色。
用材料将他的眉毛作了修饰,将原本一对修长的眉耷拉下来。再加重了眼袋的阴影,使嘴角下垂。看起来,就完全是一个落魄不得志的书生。
看着权墨冼的目光,青枫接过镜子仔细看了,惊喜道:“啊,原来还可以这样。”
海峰收拾了工具,笑道:“这个不难,你只要仔细揣摩,自己也可以。”
“这套工具,能留给我吗?”青枫小心翼翼地请求。
在玉生馆里,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当红的小倌,能有人伺候着。好些事情,他都要学着自己来,包括怎样替自己上妆。
这和易容之间,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只在于,以往他的妆容只想着怎样取悦客人,而如今却想着该怎样泯然于众人。
权墨冼点了点头,海峰将匣子推给他,跟他讲解了每一样的用法。
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权墨冼拱手道:“这一别,恐无再见之日。穆越,就此别过。”青枫这个名字,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穆越深深伏地不起,这等再造之恩,他无以为报。
离开这艘船,权墨冼翻身上马,朝着京郊的一处农舍而去。这个时辰,洛阳城早已关门闭锁,他只好在外歇一宿。
幸好他不到四品,不用上早朝,否则还真不方便。
这处农舍不大,是权墨冼让刘管家置下,就为了备着在外办案无法回京而使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到了地头,已经是三更天。
木川替他打了热水进来,道:“公子快些洗了歇下,明日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忙。”同样都是郎中,分到权墨冼头上的差事是最多的。
权墨冼洗了把脸,问道:“穆越的船都安排好了吗?”
“公子你就放心吧,天一亮就有艄公去船上,送他走。”为了安全起见,这艘船是权墨冼着人买下,艄公是另外请和丰镖局的人帮忙请来。
这样,能保证穆越的身份不被泄露。
“好。”权墨冼彻底放下心来,躺上床没多时便沉沉睡去。
穆越孤身一人躺在船舱中,水波上下荡漾如同摇篮一般,他却毫无睡意。对未来新的生活,他心头充满了期待,却也有着迷茫、畏惧、退缩。
他的手放在胸前,握着权墨冼给他的那袋金裸子。这坚硬的触感,令他生出安全感,以及面对未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