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并不难猜,不是她,就只会是卫亦馨。
种种迹象表明,卫亦馨不记得有关方家之事,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记得其他事情。说不定,她记得还格外清楚。
所以,她出手设计,让宝昌公主看上了权墨冼。那么,她这样做,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方锦书尝试着,把自己放在卫亦馨的身份,细细揣摩着她的心态。
很显然,重生后的卫亦馨对方孰玉再没有任何感情的羁绊。这点从她对方家的态度就能看出,非但没有任何关心之举,反而敬而远之。甚至,在方孰玉得了御前制诏名额后,她还起了疑心,特意前来试探。
既然她不爱方孰玉,那么对前世害得方家覆灭的权墨冼也谈不上恨。
反观她设计权墨冼的这件事情,就很耐人寻味。
方锦书沿着这条思绪往上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难道,她是想通过宝昌公主,来控制权墨冼?毕竟,在前世权墨冼虽然饱受非议,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这么一个权臣,卫亦馨起了收在麾下的心思,也就不算意外。
想到这里,方锦书悚然一惊。既然,这件事有卫亦馨在背后捣鬼,权墨冼的处境就有些危险。
卫亦馨的年纪虽幼,但她得天独厚的身份,以及拥有前世的经验、算计、狠辣,权墨冼未必能对付的过去。
更何况,如今被摆在明面上的是宝昌公主。一个空有外表内里空空、身份尊贵却容易被人操控的人。而她的皇兄,更是当今极受庆隆帝宠爱的太子。
“芳菲!”方锦书急急地唤了一句。
见她沉思便安静守在门口的芳菲应声而入,道:“姑娘,我在。”
“你快去追上杨柳,嘱他们密切关注权大人、宝昌公主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我。”方锦书一口气说完,补充了一句,道:“立刻!不得有任何延误。”
她很少有如此急迫的时候,芳菲应了拔腿就去。
看着芳菲的身影消失,方锦书走到书案旁,提笔凝神,默写《心经》。这个时候,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她起伏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让她心情不平静的,并非卫亦馨出手,欲将权墨冼揽入麾下这件事。
而是通过宝昌公主这件事,让她重新认识了权墨冼这个人。公主欲要下嫁,使出了种种手段。而这个在前世成为权臣奸佞的人,竟然没有屈服?
这,这实在是太让人意外。
要知道,公主下嫁,与尚公主,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权墨冼乃寒门学子根基薄弱,娶了公主不是正好吗?让他可以一步登天,对全高芒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触手可及。
他,难道不是一个利欲熏心的权臣吗?
这样摆在眼前的一条青光大道,他竟然会因为恩师的女儿而放弃。而且,在面临宝昌公主派去的人,还能毫不屈服。
这,这实在是太矛盾了。
他还是前世的那个权臣吗?那个为了攫取顶尖权力,会上密折中伤方孰玉,导致方家灭门惨案的那个人。
她看着墨迹在笔尖慢慢流淌,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文字。方锦书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暂时先将前世的记忆搁置到一边,只看今生。
今生,权墨冼是一个被族人欺负的少年,却奋力读书,靠自己搏出了一个前程。
今生,他有古道热肠,连救了自己好几次。哪怕撇开在马车上那次不谈,光在北邙山上时,他毫不犹豫地持刀将自己和芳菲护在身后的反应,就做不得假。
今生,他重情重义。为报师恩,断然拒绝了宝昌公主的婚事,哪怕明知道这可以为他带来仕途的便利。
今生,他拒绝诱惑不畏权贵宁折不屈。宝昌公主,不光代表着美色、地位、权力,还代表着来自皇室的权威。很多人能抗拒诱惑,但却不一定能扛得住威胁。
这样一个人,具有这样高尚的情操,灵魂洁白纯粹、目标坚定如一,让方锦书发自内心的钦佩。和自己相比,他拥有多么美好而纯粹的灵魂,这让她自惭形秽。
“如果灵魂有味道,那么他的一定是芬芳扑鼻。”不期然的,方锦书的脑海中闪过这么一句话。她缓缓放下了毛笔,在心头暗自下定了决心。
前世归前世,今生归今生。
这件事,她不能坐视不理。真论起来,这件事和她也有关系。毕竟,卫亦馨是她前世的恶。
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她与卫亦馨会双双重生。若说自己的重生,是上天怜悯方家结局凄惨,让自己来补救的话。那卫亦馨的重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但无论如何,在今生权墨冼于她有恩。她就不能再因为今生尚未发生之事,而对他抱有敌意。这对他太不公平。
方锦书在纸上缓缓写下“权墨冼”三个字,心头暗自对他说道:“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你。”
院子里,清风徐徐,无人知道方锦书心头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方府门外,杨柳刚刚走出巷口,从她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道:“杨柳,且等等!”
她忙转过身,见到是芳菲追了上来,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可是姑娘还有吩咐。”
芳菲点头,将方锦书的吩咐转告给她,强调道:“姑娘很重视,这件事恐怕会生出什么变故。你们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报。”
杨柳慎重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一定如实告诉高大哥。”他们几人之中,高楼年纪最长,几人也以他为尊。
说罢,越发加快了脚步,匆匆而去。事态紧急,她要快些回去才行。
这个时候,宝昌公主精心整理了妆容,上了马车直奔太子府而去。
兄妹两人前些日子才见过,太子放下手中弓箭,看着练武场边的宝昌公主笑道:“皇妹怎么突然来了?”
宝昌公主站在阴凉处,娇笑道:“我想皇兄了,还不行吗?”
太子将弓箭交给身边的侍卫,走到捧着铜盆的下人跟前,用清水净了手,侧脸看着她,道:“我就还真不信了。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