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慕笛以为他又要欺上前时,崔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退出了房间。
看见他的身影离开,方慕笛浑身一松,两手抓住妆台的镜子边缘,才没让自己倒下去。跟他的对峙,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
初雪进门施礼:“婢子伺候笛姑娘歇息。”
她的心头满是讶异,作为崔晟亲点来伺候方慕笛的人,她的身份不止是丫鬟这么简单。原以为连她见了都忍不住心动的女子,今夜难逃崔晟魔掌,不料她却能全身而退。
在心头,初雪对方慕笛不由尊敬了几分。
方慕笛并不知道崔晟为何会放过自己,卧在高床软枕之上,她只好一遍一遍地替自己加油鼓劲。想着方锦书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想着胡姨娘,她必须要坚持下去。
她已经放弃了去想自己的名声,反正已经不可能再糟糕。
接下来的几日,因方慕笛被崔晟掳走一事,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文臣、勋贵两个截然不同的庞然大物,因这件事而再起干戈。
随着陈情折子的上奏,方孰玉成为不屈权贵的化身,抨击着崔晟的所作所为。在文臣女眷中,也人人自危,在夫君的耳边吹着枕头风。
京中那些勋贵个个拥有特权,时有欺行霸市、糟蹋良家妇女之事传出。但一直以来,却都和文官集团相安无事。
没有触犯到自己的利益,朝臣们也就没有切身之痛。
而这一次,崔晟掳走的虽然只是方家二房庶女,但谁知道他下一个动手的对象是谁?这次不严惩他,让那些勋贵知道害怕,下一次是不是自己的妻女就要遭殃?
在这样的心态下,文臣们前所未有的团结一心,连政见的争执也都暂时搁置下来,纷纷上书弹劾崔晟,要求严惩。
在这些弹劾折子里,不止将崔晟以往的荒唐事情再度罗列出来,连他儿时跟随母亲赴宴打碎了别人府里的一只碗,都作为他顽劣不堪的证据。
这股弹劾之风刮得如此之盛,其他的勋贵也都遭了池鱼之灾。
这些人家里,哪一个没有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御史们往日收集了不少罪证,有些似是而非的不够上书弹劾的,此时也尽都翻了出来。
短短几日功夫,庆隆帝的案头上已经放不下这些奏折。他的心腹大太监吴光启命人拿了几个竹筐出来,专门装这些奏折。
一时间,京中的勋贵顿时人心惶惶。在暗恨搅起这摊浑水的崔晟时,也尽都约束子弟,夹起尾巴做人。
而庆隆帝的态度,也令人玩味。
所有的弹劾奏章,他都留中不发。只下旨加封了方穆一个特进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的虚衔,以示安抚。
这样的举动,便让群臣摸不着头脑。若说皇帝要替方家主持公道,怎么不下旨命崔晟即刻放人?若说皇帝是要严惩崔家,但却不批复奏章,也不下旨训斥。
于是,跟归诚候府处境相似的安顺候府试探性的上了一道奏章。他在奏章里替崔晟鸣不平,称崔晟和方慕笛两情相悦,却被方家怕名声受累,而棒打鸳鸯。
在他的奏章里,崔晟俨然化身为一名情深意重的男子,有担当有责任心,苦求方慕笛而不得,才做下那等错事。
也不知是有意还无意,这封奏章的内容在京里传扬开来。若不是奏章里点名道姓说是崔晟,众人几乎都以为在说另一名男子。
不过奏章里的内容,又确实真有其事。
包括崔晟如何遣管家上门求娶,拿出了丰厚的聘礼,却被庞氏贪财所拒;包括他在方孰仁结婚那日亲自上门贺喜,和方孰玉正面对上;包括后来他又如何几次三番地遣媒人上门,都被方家拖延拒绝。
有这样的事实在,再经过笔墨渲染,连京中的老百姓都不禁半信半疑起来。
难道,那呆霸王这次竟然是动了真性情?
不过对于朝臣勋贵来说,最在意的还是庆隆帝对这道奏章的态度。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一样留中不发。
这一下,群臣在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更多了一些忐忑。庆隆帝一视同仁,难道并不打算借此事打压勋贵、削弱他们的势力?
归诚候府,不是一向为陛下所忌惮吗?
得到这个消息,勋贵们如获至宝,一夜之间,上了几十道折子声援崔晟。在他们的描述里,崔晟和方慕笛的爱情,堪比牛郎织女一样惊天地而泣鬼神,方家就是那可恶的王母娘娘,棒打鸳鸯。
这次的风波影响之大,连分封到各地的侯伯、牧守一方的官员,都纷纷上书为己方助攻。
互相看不惯的文臣勋贵们,私底下原本就有恩怨的两方,更是纷纷爆出对方的黑料,揭人痛脚。弹劾的奏章里,慢慢的也都变了味道。不再只是崔、方两家之事,而是演变成朝臣和勋贵两方的攻讦。
局面逐渐失控。
而作为挑起这一切的源头,方孰玉并不着急。
眼下越是混乱,他越是处之泰然。在各路人马看来,越发觉得他有高人指点。否则,以他此时的权势地位,怎么敢掀起这场风波?
隐隐地,方孰玉逐渐有了成为青年官员领头人的趋势。
在这样的纷纷扰扰中,一封信由方家捎出,到了远离凡尘俗世的净衣庵里,到了静和手中。
庵中的岁月仍是那样恬静,静和看完了信,和崔家这几日捎来的信放在一起,静静思索了半晌。在她的前面放着一个药碾,她的手上还有着淡淡的药香。
京中的局势如何,并不放在她的心上。
只是崔家眼下出于风口浪尖之上,既然来信问计,她不得不替他们想想出路。静和想要报复宫中的郑太妃,光凭季泗水夫妇显然是做不到的,还需要借助崔家的力量。
再说了,方家那个小丫头也来信,替方慕笛求情。
就算只是看在靖安公主的份上,她也不能置之不理,何况方锦书还是季泗水两人身份的知情者,也是静和的合作者。
她出身崔家,伴在先帝身边好几年,又是旁观者清。对眼前这场乱局,看得比崔家众人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