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书轻轻的放下手中杯盏,歪着头看着庞氏,作懵懂状的问道:“二叔祖母,父亲教导我要贞静。前院都是男子,我们过去合适吗?”
庞氏揉了揉手中丝帕,颇为气结。她是要方老夫人去,什么时候说过要方锦书也去了。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搅合她的大事。
这样想着,庞氏勉强将面上堆起笑容,哄道:“书丫头听话,我和你祖母还有事情要办。你父亲说得对,女孩不能往前院跑。”
“你先回去自己院子,这里的事,你这个小姑娘多什么嘴!”
听她这样说,方锦书漆黑的眼瞳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可怜兮兮的看着方老夫人,道:“祖母,我这才刚来,还想和您多待一会。”
“您是不是在和二叔祖母商议大事?二叔祖母才赶我走。都是书儿的错,来的不是时候。”
她这等神态,让方老夫人又想起前几日她才遭受的劫难,忙将她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疼着,道:“没有没有,书儿这么乖,你叔祖母怎么会舍得赶你走?”
说着,给庞氏递了一个眼色。
庞氏心里百般不耐,恨不得碍事的方锦书立即消失。但她有事求着方老夫人,只好按下性子,硬邦邦道:“书丫头你误会了,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方锦书吸了吸鼻子,道:“二叔祖母若是有事,只管和祖母商议就好。我只是想陪着祖母,绝不会扰了你们说话。”
她这般懂事,庞氏还能说什么?
说起来,方孰才犯下的这大错,方锦书还是苦主。她脸皮再厚,在方锦书面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她踌躇,方锦书又道:“父亲教导书儿,行事要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我相信,二叔祖母也是这样的人。无论我在不在,都不会影响你们的谈话。”
说罢,她眼睛骨碌碌的望住方老夫人,娇俏的笑道:“祖母,你说我说得对吧?”
她说那番话的时候,神色端正隐隐好似还有着威仪,像一个久居高位的人,在训斥手下。
这样的气度,她好像只有在进宫时,在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身上见到过。方老夫人呆了一呆,转眼又看到她俏皮的笑容,才反应过来。
“书丫头板起脸来,倒有点像你父亲。”
方锦书说的义正言辞,庞氏只觉面上火烧火燎的,之前被方柘打的那一巴掌,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尴尬了半晌,庞氏瞪了一眼在一旁干站着的尤氏,眼神中嗖嗖地冒出刀子来。
要这么个媳妇有什么用!
光长得漂亮不长脑子。自家男人都要被送走了,她还在一旁优哉游哉的看戏。
尤氏接到她的眼神,无奈的上前一步,笑道:“四姑娘,园子里有一树月桂开得正好。不如,堂婶带你去打了桂花,做桂花糕吃?”
方锦书好端端的坐着,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笑道:“母亲说我的腿得好好养着,不能胡乱走动。书儿是实在想祖母的紧了,才到祖母院里来的。”
“那些玩耍的事情,过几日我定要央了堂婶一起。别看我年纪小,轻重缓急,我可分得清。”说罢,一脸求夸赞的表情。
尤氏一滞,这孩子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怎么死活就是不走呢。
方才看见婆母吃瘪她看得开心,轮到她自己了,才知道什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人郁闷之极。
只得干巴巴的赞了方锦书一句,道:“书丫头真懂事。”
说罢退回原位,还了庞氏一个眼神,意思是:你看见了,我也拿她没办法。
庞氏急躁起来,咳嗽了两声,对着方锦书道:“书丫头,你喜欢你大堂叔吧?他这会就要被送回魏州了。他要是回去了,你可再见不到他了。”
方锦书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啊呸!谁喜欢他了?还真当自己是无知幼童,想撺掇自己开口留人。
方孰才将手伸到自己堂侄女身边,睡了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还将自己给拐卖了!
这样的人渣,让他能全须全尾的回去魏州,已经是便宜了他!要原主可是惨死于拐子之手,正该一命抵一命。
要不是想着自己年纪尚小,不想引人怀疑,才没有出手对付他。否则,让他生不如死的法子,还颇有几个。
见她垂头不语,庞氏得寸进尺道:“你看,你大堂叔有了什么新鲜玩意都没忘了你。你房里,是不是还有竹蜻蜓呢,那可是他亲手做了给你玩的。”
一支竹蜻蜓,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方锦书心头暗暗腹诽,故作天真的问道:“二叔祖母,魏州我还没回去过呢,一定很好玩。能不能让您给大堂叔好好说说,让他在那边给我买些好玩的呀?”
她用小手托着腮,想了想又道:“我听说,那里有人做的风筝是极好的。”
庞氏为之气结。
方锦书不理她,转头跟方老夫人说起话来:“祖母,我跟您说,今儿母亲院子里的鲁婆子被罚了,是父亲做的主。”
“怎么了?”方老夫人微觉诧异,方孰玉可一向不管内宅的事。
“听说,她放了不三不四的人进院子,惹得母亲头疾发作。”方锦书的声音清脆,道:“我可担心母亲了,又不想去扰她养病。”
“是个孝顺的孩子。”方老夫人对这个儿媳妇一向满意,听到她旧疾发作,忙吩咐道:“玛瑙,你去我库房里,将新得的那盒天麻拿出来,给明玉院里送去。”
庞氏在一旁听得脸都绿了,什么叫不三不四的人!
是她拿了一吊大钱给鲁婆子,才让她开了院门。合着,自己倒成了不三不四的人?
但方锦书说得这样天真无意,她如果质问,那岂不是坐实了这件事?
庞氏心头生着闷气,越看那和和睦睦的两祖孙越不顺眼。这两人怎么能这样,自己还在这里坐着呢?!
方锦书才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她原本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气吧气吧,越气越好。
原本方柘救了方穆一命,这样天大的好事,家里应该和睦才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将这日子好好的过下去。
方柘这辈子是毁了,但他的学识还在。若是妻子得力,规劝着他收敛行迹好生教导子女,他们这一房,何尝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娶妻当娶贤,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