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会不会烧,结果大有不同,怎么烧,朝谁烧,烧几分熟,其中更是大有讲究。
秦风民副书记上任之初,这一把火,烧得就相当的猛烈,在市委常委会议上忽然发难,得到了经常参加常委会议的几个大头头之中若干人的坚定支持,若干人得默认,一把手的中立。
目前看起来,这把火还没烧出来什么结果,但是,一位一把手的心腹,已经板上钉钉要进常委,而且排位至少在前半截的人大副主任仅仅沾了一丝火星子,就已经把仕途烧断了一大截,未来能不能走得通,还是两说。
虽说从表面上看起来,空降的秦风民好像比那位还没有正式任命的赵副主任要位高权重出一大截,但是在权力圈内的仔细去看,秦风民想要动赵副主任,特别是断了人家的仕途,这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
论级别,秦风民是要高一些,甚至比现在的赵副主任要高出整整一个档次:常委和非常委的区别。
但是,归根结底,都是在正厅级别之下。
论来头,秦风民是空降兵,是有背景,可上层的背景,在地方上未必就一定能包打天下,过江猛龙压不住地头蛇,最后灰溜溜盘着装泥鳅的情况屡见不鲜,上级领导也好,市里也罢,最终需要的是真正能做事的人,地方上势力抱团阻碍,搞得正事办不了,反而风雨漫天,即便上级领导也不会完全偏袒空降兵你能力不行嘛,不行就换人嘛…
空降兵没自己的根基,赵副主任在滨海市屹立不倒多年,之前市长大案之中,更是毫发无伤,反而摇身一变成了一把手的心腹,盘根错节,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好动’。
一个才进常委的,开了个会,几句话,就弄翻了一个即将进常委的,这个事想起来不免有些恐怖,在整个滨海,甚至南江近20年官场历史上,这是绝无仅有的,只有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人可以造反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但是反过来看,新官上任立威,用赵副主任开个刀,却是再好不过得选择:资历深,但口碑却很一般;有靠山,可靠山也即将退了;级别较高,但没有高到动他需要高层批准的地步,也不至于动摇滨海市权力构成根基。
新官上任的火,只一下,就能看出来这位新官的水平如何,烧得不好,烧得自己灰头土脸,烧好了,立刻打开局面,甚至几年任期的工作都能因此顺利很多。
“他这个火烧得人家是无话可说。就不讲他在会上吓唬人的那什么戕害钦差,光是假冒伪劣、故意撞车这两项,就稳稳的站住了理,他是主抓经济的,打击假冒伪劣义不容辞,又是管政法的副书记…啧啧啧,我就跟你说吧,你别看老秦平时罗里吧嗦挺温柔的,搞人从不手软。”
袁欣然腿上伤刚好,就又跑岚韵湖来‘进补’,点了一桌子很重口味的‘鞭’:牛鞭、鹿鞭什么的,吃得津津有味,看得梁一飞都有点头皮发麻,下意识的系紧了裤腰带。
梁一飞翻了个白眼,反正他是没看出来秦书记温柔在哪里,用筷子夹了一小丝红焖鹿肉,说:“这么说,他倒是要感谢这场车祸了。”
鹿肉还是没太做好,之前擅长做野味的大厨请假了,临时顶上的这位对宫廷菜有心得,野味还是差了点,吃起来有点土腥。
“那必须的,这帮搞政治的人,什么都能变成战斗的资源,变成射向敌人的子弹!他才来,之前局面没打开,这次可算是给他逮到个由头了,那还不烧烧烧!指不定心里怎么乐呢。”
袁欣然用筷子敲了敲面前的一个甲鱼壳子,发出笃笃笃的声音,说:“我说你这里是越来越假了啊,这甲鱼家养的吧,一吃味道就不对!”
“你天天蹭吃蹭喝还有意见?”梁一飞一摊手。
这小姑娘嘴还真刁钻了,这段时间由于鹿家军爆出了一些丑闻,甲鱼在市场上不太受待见,不光影响了中华鳖精的销量,连甲鱼价格都下来了一截,之前一直给岚韵湖供货的郑老球手里压了一批养殖甲鱼卖不掉,梁一飞干脆用个还行的价钱全部弄到岚韵湖来了,有九成都丢在后面的人工湖里,没事也不钓鱼了,改钓王八。
真是悲剧,好端端一个革命家庭出身的红二代,愣是被自己天天山珍海味,腐蚀成了挑嘴的资本家小姐。
“我可是给你赚钱的好吧,你看看现在的欣悦广场,比保健品和饮料不行,可是比你岚韵湖怕是还要赚钱一些…嗯,至少等二期起来之后吧,肯定比岚韵湖赚钱,到时候我准备筹备筹备开连锁了,上次你跟我说搞什么模块化、流水线,我还真用心琢磨过,是那么回事。”
袁欣然吃饱了,自己起来拎着开水瓶泡了壶普洱,捧在手里吹,说:“对了,那个赵副主任后面估计要倒霉,倒霉之后,秦风民十有七八会找你。”
“找我?”梁一飞眉头挑了挑。
“他是主抓经济的嘛,这次下来锻炼,能不能再上去,将来能上到哪一步,这几年在滨海市的成绩是非常重要的依据。国有这一块搞头不大,你是滨海民营企业的头一号,他不找你找谁。再说了,就算是国有企业,你也有办法。”
袁欣然说着,放下茶杯,语气中有些罕见得柔和,甚至是近乎讨好了,说:“他这人当官当久了,难免有些态度你是不喜欢的,不过真的没有坏心眼,也是一心想做出成绩来,有什么话要是说重了轻了,你看我的面子,别和他顶牛。”
“我当然不会跟他顶,不过呢,你也帮我带一句话。”
“你说。”
“合作双赢。就是挤奶,也得给牛吃草,只要不杀鸡取卵,这老母鸡就能好好配合。”梁一飞说。
“哪里有这么严重,你别看他整人挺狠,可是对待民营经济,是温和友善这一派的。”袁欣然道。
“行啊。”梁一飞呵呵一笑,然后饶有兴趣的说:“不如你嫁给他好了,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什么都好说。”
袁欣然眯着眼睛,盯着梁一飞打量了片刻,薄薄的嘴唇里冒出来两个字。
“无耻。”
“他妈的,我怎么知道这个女的来头这么大!你讲,谁他妈能想到她爸居然是…”
滨海市郊区一家不是很起眼的歌舞厅包厢里,赵公子说到这里,意识到后面的话不能讲,一头恼火的狠狠把手里的杯子顿在桌上,酒花溅了一桌。
边上的小琴正准备擦一擦,赵公子十分不耐烦的一挥手,直接把酒杯带着里面的酒给打飞了,啪一声摔倒墙上摔了个粉碎。
小琴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收回了手,低声劝说:“赵总,这个事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毕竟我们之前真的不知道,也不是想真要她的命,那个司机可以作证,我们只是让他稍微刮蹭一下。赵主任不是和书记关系很好嘛,我们花重金,请书记出面协调一下…”
“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赵公子一扭头,红着眼瞪着小琴,说:“你是怎么办事的?!姓秦的当时在车上,你不知道啊?!谁他妈让你去撞姓秦的?!现在好了,我叔叔任命下不来,我他妈给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是你害的!”
小琴微微低下了头,看上去似乎很自责的样子,只是在赵公子看不到的角度,两条看上去十分英气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她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知道当时秦风民在车上?更不可能知道袁欣然的父亲居然来头这么大。
严格来说,袁欣然父亲的级别未必就能稳压滨海一把手,滨海一把手也是省里常委,可是袁欣然、秦风民这两家,却是政坛的两棵根基深厚、枝繁叶茂的常青树,在首都都有很不弱的影响力,这两家一旦联合起来,绝对不是已经快要退休的滨海书记愿意去碰一碰的,最大程度,也就是能请的动书记搭个桥而已。
再加上秦风民实在太占理了,书记在这件事上根本不愿意开口表态。
哪能想到这后面有这么深的水?!
可是一开始,自己已经再三的提醒赵公子,非要‘试一试,摸摸底’的,还不就是他?
好嘛,本来想摸一条多宝鱼,结果摸出来一群大白鲨!
“赵总,要不然,先去外地玩一段时间?”小琴沉吟了一下,说:“上次赵副主任不是说,您要是愿意,可以去澳洲留学嘛?或者干脆去新西兰,那边…”
“够了!你不要再跟我提什么建议,我就是被你这个破嘴给害的!早知道我就不该听你的!”
赵公子的纨绔作派几乎和当初他浮夸的作风一般,夸张到让人吃惊,他不耐烦的打断了小琴,说:“你出面,把罪顶了!”
“啊?”小琴猛地一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公子。
“你发什么呆?!现在已经在通缉你了!你躲也躲不掉!这几年,我给了你这么多钱,这时候你不顶谁顶?!”
赵公子说到这里,语气终于缓和了些,说:“又不是死罪,你在里面坐几年牢,出来之后只要我不倒,还能没有一口安稳茶饭吃?!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