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手口中那个人,正是岚韵湖、当初大宇宙的老板,周宇宙。
梁一飞那天从今春百货回来后,忽然想去监狱看看周宇宙。
也不是突发奇想。
短短三年,当初滨海市的三个所谓的大老板:何云飞、周宇宙、张松,以及两个圈子里半只脚摸到顶层大老板门槛的裘娜和温玉春,如今已是各有际遇,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基本都退出了顶级的视线。
现在的新一代老板们,资产要远超当年的大老板,人们口中的‘大老板’也变成了有钱人的泛指,早就不再代表一个城市的顶级财富拥有者。
时间过的很快,说日新月异也好,说物是人非也罢,穿越短短几年,梁一飞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再来。
他就忽然想到了那位在大牢里苦熬的周大老板。
今天正好是元旦,新年第一天,也算是缅怀往昔,奔向未来的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一天。
正好也带韩雷一块去,当初韩雷就是陶监狱长介绍给自己的。
让办公室去买了点礼品,特意交代不要保健品…
不光是陶监狱长,之前坐牢,为了减刑,和监狱里的各级狱警关系处得都不错,现在发达了,平时没有什么机会打交道,不过人情还是要做到。
办公室的办事员知道梁一飞的经历,这一趟回去,在一般人看来,那就叫‘衣锦还乡’,以前被关在监狱装孙子,现在混出头了,回去还不得好好显摆显摆?
反正是公款,又是给老板涨脸的事,小办事员一点儿都不心疼,愣是用小飞虎开出去,买了几大箱子的礼物,搞得梁一飞哭笑不得的,老子是去探监,又不是扶贫,支援困难灾区。
买了就买了吧,反正白湖监狱那地方梁一飞知道,条件很差,在白湖,真应了那句话,哪怕是一张卫生纸,都是有它的用处的。
几辆车浩浩荡荡的开过去,到了监狱门口,执勤的一个年轻狱警把梁一飞这群人拦了下来,打量了半天,还亲自上小飞虎翻了翻,依旧不太放心。
这群人,黑西服黑墨镜,其中几个一看就不是好人,一脸凶相,搞得像是来劫狱的似的。
“小同志,我跟监狱领导讲过了,下午来探监。”梁一飞笑呵呵得递了一支烟过去,这个狱警大概是新来的,很年轻面生,但凡白湖监狱的老狱警,就没自己不认识的。
“什么小同志,谁跟你是同志!”大概是‘小同志’三个字,尤其是那个‘小’,让敏感的小同志感觉到了不受重视,脸一沉,呵斥说:“你们去这里等着,我打电话问一问。”
梁一飞笑了笑,没说什么,掏了支烟,吴三手递上火点着了。
没一会,一个肩膀上有两杠一颗星的胖胖中年警官出来了,那年轻警官刷得一下站起来敬了个礼,说:“指导员好!”
胖警官冲他随意的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了门外,看到梁一飞哈哈大笑,说:“就听说你下午要来,我专门在这等你了,你梁大老板见一面可不容易啊,够我回去和老婆吹半天牛逼的…”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跟前。
“张哥,升副指导啦?恭喜恭喜。”梁一飞伸出手和胖子用力的握了握。
张副指导员,以前的张主任,梁一飞在监狱里曾经在监狱的图书馆帮过很长一段时间忙,和这胖子混得挺熟,胖子也还算关照他。
“嗨,小升,小升,哪能跟你比。”张副指导目光在梁一飞后面的几辆车上面扫过,摇摇头,说:“当初要是知道你能混成今天这样,当年干脆跟你拜把子得了。”
老张人比较风趣,讲话就这风格,梁一飞哈哈一乐,转身从车里拿了张购物卡就递过去了,说:“知道你儿子今年考了个不错的高中,一点心意,我现在也不求你办什么,朋友人情,别推辞啊。”
张胖子也不客气,直接大咧咧的当着众人面踹怀里了,说:“我才不跟你客气,当初你营养不良,可吃了我不少粮票。”
说笑了几句,让梁一飞和韩雷先进去,他跟门口小同志打了个招呼,让人来搬东西。
“指导员,这人谁啊?”小同志见张指导跟梁一飞说话的言谈语气,在一边看的有些发懵,这人什么来头,领导居然这么客气?平时也有来探监的,也不乏有钱人,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哪个不是陪着小心?这人怎么就跟回了家似的?
“他?以前在这里坐过几年牢。梁一飞你知道吧,就是他。行了,赶紧叫人来把箱子抬进来。”张指导员留下一句话,转身跟了进去。
梁一飞同志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他倒是不知道梁一飞经营着什么产业,反正从那些车就能看出来这人超级有钱,他想到的是,去年有个监狱外的人来监狱做过报告,后来监狱还组织管教们,号召在押犯人,向某人学习。
这个某人,就是梁一飞。
“我滴妈,怪不得呢…”小同志挠挠头,难怪人家叫自己小同志,还真没叫错。
在监狱里几个主要部门打了个花胡哨,送送礼聊聊天,又带着韩雷去陶监狱长那里喝了会茶,已经到了下午快四点,正好是晚饭前的休息阶段,还是张指导带着,去探监室。
路上听张指导说,周宇宙这几年过得不是太好监狱里过得不好那才是正常,但是他的不好,是指身体。
他进来的时候,年纪就已经不小了,进来后不到半年,生了一场大病,足足养了快有三个多月才勉强康复,之后身体一直就很虚弱,监狱还算照顾,没让他干重活,但还是不行,去年年初开始,一直断断续续的在生病。
其实监狱方还不知道,周宇宙再进来之前,还被梁一飞气得吐了口血。
去年下半年实在不行了,安排去检查了一下,可也没查出什么具体的大毛病,医生说,就是身体太虚弱了,没什么办法。
“听说他就是你送进来的?”张指导有些玩味的看着梁一飞,说:“小梁,我说句你不一定爱听的话,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别太刺激他,万一在监狱里面有个好歹,都不太好。”
“张指,要真是来打击报复的,我何必见他呢?随便安排几个人进来,不比这样来的痛快嘛。”梁一飞笑了笑,说:“你放心,就是来看看。”
“好,那你们聊。”
张指导推开了探监室的门,示意梁一飞进去,他却没进。
以前梁一飞坐牢的时候,探监室犯人和探望者之间还没有隔开,坐在一张桌子两面,犯人带着固定在铁桌子上的手铐,这两年监狱建设也前进了许多,变成了一块大钢化玻璃隔开两边。
钢化玻璃后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苍老的脸庞爬满了老人斑,皮肉已经很明显的软塌塌的下垂,佝偻着腰背坐在对面,神情有些呆滞,像是在发呆。
梁一飞的眉头皱了皱,这是周宇宙,但又不是周宇宙。
在今天之前,自己的脑海中,周宇宙只有一张脸,一个形象,那是一个鬓角微白,脊梁却挺得笔直的中年人,他雄心万丈,他目光摄人,岁月在他身上只留下了雕刻后的硬朗线条,却不见衰败。
那是一个敢叫日月换新天的人!
而眼前这个人,隔着连子弹都打不透的钢化玻璃,却有一股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透过窗子上的小孔,对面的周宇宙听到响动,抬起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梁一飞来,浑浊的眸子眯了眯,上下打量,足足过了有三五秒钟,他才忽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
“是你!”苍老的周宇宙用这几年来都没有过的有力量的东走,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目圆瞪,眸中似有怒火。
“干什么!老实坐下!”
他这个动作,引起了后面看守管教的注意,厉声呵斥道。
“我不见这个人!让他滚!”周宇宙道。
理论上来说,犯人是这个权力的,不过后面那个管教认识梁一飞,也知道他和监狱的渊源,有些为难的看了梁一飞一眼。
梁一飞冲他微微点头,走到窗户前坐下,看着周宇宙,很平静的说:“何云飞死了,你知道吗?”
“何云飞?”周宇宙一愣,愤怒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些,当年同为滨海市顶层的大老板,他自然认识何云飞。
何云飞怎么会死?论势力,当初何云飞比他还要大。
“被人骗了五千万,枪毙。”梁一飞不疾不徐的把何云飞的事娓娓道来。
在这个过程中,周宇宙渐渐的平静了下来,重新坐会了原处。
等梁一飞说完,周宇宙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的问:“你跟我讲这些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找个人说说。”梁一飞淡淡的说:“当初滨海市就这么几个人,你们是一代人,你们才懂什么是大老板,和别人讲何云飞,没人会懂。”
周宇宙沉着脸,说道:“你以为你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