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顾文明脑子嗡的一下,下意识的就推辞。
梁一飞把他包拿过来打开,直接把钱放进去了。
“顾老师,外国这个情况我也略知一二,两万块钱人民币,按照现在汇率,也就三千美金左右,撑死了对付小几个月而已。你先用着。”梁一飞说。
“那…”顾文明一咬牙,“那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他觉得,梁一飞能如此大方,恐怕接下来就要提条件了。
对于他而言,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收下这钱,暂时能救急,但是要是帮梁一飞搞学校,弄不好就会丢了工作;反过来,不收钱,那眼下就要出大事。
他太清楚老婆那个性格了,宁死不退,哭归哭,骂归骂,可绝对不会回来看人白眼被人笑话,真逼到绝路上,不是没可能去酒吧跳舞什么的!
哪知道,梁一飞摇摇头,说:“顾老师,没什么要你干的。”
“啊?”顾文明一脸的无法理解。
这可是两万块!一般人七八年的工资!
“顾老师,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对我来讲,赚钱不难,相反,选择一种合适的花钱方式,也许对我而言更有意义。”
梁一飞掏了一支烟叼上,顾文明连忙拿起桌上的火柴化着,隔着桌子帮他点上了。
梁一飞道了声谢,给顾文明也散了一只,才接着说:“你之前跟我聊送老婆出国的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吧,作为男人,我挺受感动,也挺理解你的。咱们就不说什么同胞之类的大话了,同样是男人,你这份感情和心胸,我未必做得到。你拿去用,有钱再还。”
顿了顿,笑道:“就当我为我自己,买了一份开心。”
“可是你不是要办学校吗?都借给我,你怎么办?”顾文明说完,忽然意识到,梁一飞可能还真不是故意示好,他都没钱了。
“顾老师,我说了,赚钱对我来说,不难,这两万,我很快就能赚回来,学校可你现在要是没这笔钱,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得急出毛病来。我这人爱钱,可是说到底,钱没人重要!”梁一飞说。
顾文明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把包接过来了,说:“那…那我给你写欠条!”
“嗨,没这个必要。”梁一飞挥挥手。
顾文明却坚持写了一张欠条,郑重的递给梁一飞。
梁一飞接过看了一眼,还挺正式,利息、归还时间都有,甚至还有身份证号码,看顾文明这副表情,很可能准备把手指头咬破,按一个血指纹。
“那我就收下了。”梁一飞看看墙上挂钟,说:“趁着银行还没关门,你赶紧去换外汇然后汇过去,女人嘛,早一天看到钱,她早一点安心。”
“那…那我去了啊!”
“路上慢点,当心丢了!”梁一飞说。
“知道,我打出租去银行!”
顾文明拎起包皮朝外走。
两万块钱,真是重量其实不大,但是在顾文明的手里,却像是拎着一座山。
这是一座人情的山,也是一座能救命的山。
就在他离开座位,还没有走到门口的时候,咖啡厅里的背景音乐,忽然风格突变,从之前的低沉,变成了沙哑的呐喊!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摇滚之王崔健,一无所有。
1986年,在首都举行的国际和平年百名歌星演唱会上,崔健首次演唱了这首歌曲,然后在一夜之间,就爆红大陆。
在消极的人听来,这是这一代年轻人的苦闷和无奈,在积极的人听来,却是在改革开放大潮中,当代青年对改变生活现状愿景的呐喊!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难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一无所有”
崔健的呐喊声,在顾文明耳边回想着,他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的触动了一下!
他脚步微微一停,回头看了眼梁一飞的方向,可是角落的沙发阻挡了他的视线。
他犹豫了片刻,拿着包,迈开大步,走出咖啡厅。
顾文明走后,梁一飞一个人在卡座里又坐了一会。
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崔健这首歌的最初版本了,后世听得那些各种版本,有的是别人翻唱崔健,有的是崔健自己翻唱自己,但是和原版的感觉,都有微妙的区别。
年纪大之后的崔健,虽然也在呐喊,但那份呐喊之中,少了几分质问,多了几分认命和无奈。
咖啡厅里这个版本的崔健,正是他最巅峰时代的声音,充满了满腔的天问!
你何时跟我走?
这不是一个男性,在问一个心爱女性;而是一个对眼前充满了彷徨的男人,在问那个遥远但朝思暮想的梦想!
我总是一无所有,也不是期期艾艾顾影自怜,而是一个可以放下一切,去追求梦想的男人的洒脱!
顾文明听到这首歌,会想到什么,梁一飞不清楚,但是他听到这首歌,却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胸口涌上一股酸热。
上辈子,他有过这样抛开一切,去追梦的激情,或者说野心。
可是,当梦想刚刚起航,他的翅膀就被折断,从半空衰落,粉身碎骨!
重生之后,梁一飞很少去感慨什么,更很少为了什么而感动,两世为人,他从来可以笑对一切,但温暖的笑容下,那颗心上,浮在表面的情感,早就被洗涤一空,只剩下坚硬和一丝儿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能觉得刺骨的凉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触碰自己内心里,最单纯最天真的一面,包括这次对顾文明在内,借钱,说到底,还是存在收买的心思,只不过手段更加温情和高明。
而然听到这首歌,梁一飞终于被触碰到了敏感点。
“先生,您没事吧?”一个年轻而干净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拉回来,抬头一看,是餐厅的服务员。
一个女孩,二十多岁,长得很秀气,却只有一条手臂。
梁一飞愣了一下。
“先生,要不要加点水?”女孩也许没有察觉到梁一飞看到她断臂时候,异样的目光,也许察觉到了但早已习惯,只微微一笑。
梁一飞缓了缓神,“不用了,谢谢。”说着,从兜里拿出五十块钱,放在托盘上,说:“你的小费。”
国内并不流行给小费,但在咖啡厅里,这是旧社会就有的传统。
这次女孩终于愣了愣,继而还是微微一笑,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