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旷的操作间里,数个人或立或坐。
绮莉·斯密斯与羿玉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站在最靠近门位置的陈回过头,有些惺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
“……你们终于来了。”他将眼镜往下面压了一点,大拇指与食指捏了捏鼻梁,“再不来我都要睡着了。”
绮莉·斯密斯唇角短暂地抬了一下:“陈主管、贾尔斯研究员、方先生。”
羿玉在她身后一些的地方,略有有些挡住眼睛的碎发令他更方便地打量房间里的四个人。
是的,除他与绮莉·斯密斯之外,这个房间里有四个人。
陈还是那副老样子,可能是这个房间里的灯光与羿玉最初见他是不太一样,今天羿玉倒是看清了他镜片之后的眼睛——
亚洲人常见的褐色,眼睑有些挡住了瞳孔,通俗来讲就是“下三白”,是一种非常显凶的眼型。
但是陈总是一副懒散、迟钝、睡不醒的样子,还有一副会反光的眼镜,所以即便长着“下三白”,也没显得多么凶恶。
贾尔斯研究员是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的发量有些不太健康,发际线非常高,头顶也有些反光,肤色是很容易发红的那种,身形偏瘦。
而方先生,他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穿了便服的一位,大约三十左右,双手抱臂立在墙边。
他很像是大灾变前的文职人员,气质非常儒雅,又显得包容宽和。
羿玉想不出这位方先生到底什么来路,他比羿玉还像是和平年代里出生的人,与地下庇护所、曦阳实验室、“9-4-12计划”都格格不入。
而房间里的最后一个人,是白永丰。
他是房间里唯一坐着的那个人。
白永丰与羿玉年纪差不多,都是刚刚完成深层次教育的新人实习生,但此刻的他看起来非常的憔悴,仅仅一天不见,他就像是老了五六岁一样。
他略微缩着肩膀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表现得非常紧张,但其余人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会迅速地看过去,然后避开。
下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他就会重复上述行为,显得有些神经质。
唯有看到羿玉的时候,白永丰的脸上出现了一些其他的神色,有点激动、有点畏惧,还有点愧疚。
愧疚。羿玉品味着这个词。
“斯密斯。”贾尔斯研究员指了一下白永丰,“这个实习生有些不太能适应他的工作,我希望你能将他带回去,至于他原本的工作,就由你手下的另一个实习生接手。”
绮莉·斯密斯表情显得有些僵硬:“贾尔斯研究员,你也看到了,白看起来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再正常工作了,我只有两个实习生,如果把羿也交给你,谁来协助我工作?”
羿玉注意到,白永丰在贾尔斯研究员说完话之后仿佛松了口气,又在绮莉·斯密斯说话的时候重新紧张了起来,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抖腿。
在之前一天半的相处时间里,羿玉没有发现他有抖腿的习惯。
贾尔斯研究员看了一眼白永丰,似乎在思考。
白永丰的脸色逐渐变得灰败。
“……事实上,我并不觉得实习生能够协助你进行多少工作。”贾尔斯研究员动了动腿,“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可以从其他地方调一个实习生给你。”
绮莉·斯密斯差点气笑了,压抑着声音道:“那你为什么不从别的地方调一个实习生去接手白的工作呢?我的实习生就这么吸引你吗?贾尔斯研究员,我有理由认为你是因为私人恩怨而在工作上为难我!”
贾尔斯研究员立刻反驳:“我绝无此意!”
“这是我的意思。”墙边的方先生终于开口,他的嗓音非常悦耳,犹如红酒般丝滑,又仿佛大提琴般低沉,“我对这一批的实习生进行了一定的了解,说实话,如果我前两天在实验室,就不会让白永丰去负责那项工作了。”
在方先生发话之后,绮莉·斯密斯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一些:“方先生,请您见谅,羿玉也已经不再适合那项工作了。”
方先生有些意外,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羿玉:“这样吗……”
他大概也有些犹豫了,问了陈的意见:“你觉得呢?”
陈一开始似乎没有听清,疑惑地“啊”了一声,方先生非常好脾气地给他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他揉着手指,低头想了一会儿。
“我觉得这个实习生挺合适的。”陈隔空点了一下羿玉,“他在这里听我们讲话听了这么久,好像都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任何问题……他挺合适的不是吗。”
绮莉·斯密斯立刻有些恼怒地看了羿玉一眼。
羿玉简直冤枉。
他一直安静旁听,是想要从这些大人物的对话之中获得更多的信息——这是任务者的“职业病”了。
若是说起好奇心什么的,羿玉大概比正常人的好奇心要重得多,但是在陈的嘴里,他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沉稳到木讷的人了。
方先生不知被陈的哪句话打动了,做出了决定:“就他了。至于绮莉和贾尔斯,我希望你们之间的问题不要影响到工作,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私下交流一下,可以吗?”
贾尔斯研究员没怎么犹豫地就点了头。
绮莉·斯密斯也不太情愿地答应了。
方先生满意地笑了一声,就好像是拨动了大提琴一般,发出了短促而优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