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大少奶奶不见了。
温辰安一早醒来,身旁是空的。
这其实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因为温辰安通常醒得很早,而羿玉因为每天睡得晚,常常要到巳时才会醒来,所以温辰安基本上每天醒来时都能看到羿玉的睡颜。
然而,眼下不过卯时三刻,枕边已经无人了。
温辰安的心霎时间就沉了下去,伸手一摸,床铺都是凉的,显然原来睡在这里的人已离去多时。
再往床下看,却是摆着两双鞋。
短暂的沉默之后,温辰安掀开被子,一脚踩在地上。
他本已直起身要出去了,又想起来为了自己这残破的身躯,家人费了多大了心力,于是动作微顿,三两下蹬上鞋子,半披着外衣奔出里屋,猛地推开上房的门。
夏日天亮得早,外头天光大亮。
温辰安被阳光洒了一身,不由得眯起眼睛,略侧过身,方才能够如常睁开眼睛。
门口的笔刃手里拿着个包子,刚吃了一半,背后的门突然推开,极近的地方骤然发出响声,吓得他差点把包子扔出去。
小厮惊愕地回过头,就见自家少爷阴沉着脸,有种说不出的……可怕。
“见到夫人没有?”温辰安嗓音微哑。
笔刃讷讷摇头:“没有。”
听到这番回答,温辰安按在门上的手蓦地攥紧,几乎要将门框生生捏碎,他的脸侧肌肉鼓动绷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最荒唐的是,温辰安的第一反应竟是温洲白与此有关。
昨日晚饭时的种种再度浮现于眼前:温洲白对着羿玉轻浮地笑、一声声的“嫂嫂”、分别时莫名其妙的话……
温辰安的腿已经迈出去了,理智又倏然回笼。
他的夫人不见了,去找弟弟要人是个什么样子?
要是他这番行为传出去一星半点,待到羿玉回来,别人又会如何看待这个被丈夫寻到弟弟处讨人的妻子……
不。不能直接这么去。
温辰安退回去半步,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让人把轿子抬过来,我要去一趟静心堂。”
笔刃已在自家少爷反常的言行中紧张忐忑起来,闻言连声应下,迅速跑去使人抬轿子,手里的半个包子都攥破了,馅子挤了一手。
在此空隙间,温辰安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待到轿子过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已一切如常。
只是轿子中三番五次的催促与轿夫赤裸手臂上的汗珠,彰显了温辰安并不平静的心绪。
路上催得紧,温辰安到静心堂的时候还不到辰时。
温夫人年纪渐长,夜里觉也少,深蓝色的轿子抬进堂屋的时候,她正在梳妆,听闻温辰安这个时候过来,忙拂开了丫鬟给她整理鬓发的手,起身匆匆往前院去。
堂屋里只有温辰安一人,伺候的人都被他打发走了。
温夫人气喘吁吁地快步走来,见此情景也没让其他人跟进来。
“辰安,这是怎么了?”温夫人看到温辰安头发都没梳,外袍交叠的衣领间还能看到寝衣的带子,完全称得上是狼狈的样子,不免有些心慌。
连番催促之下,轿子不算很稳,温辰安颠簸一路,却不显半分疲态,反而愈发清醒。
他看向温夫人,陈述了事实:“母亲,我的妻子不见了。”
温夫人手里的佛珠摔落在地,发出一串脆响。
·
一处不知名的宅子里。
羿玉坐在屋子里发呆。
他倒也不是情愿发呆,而是已经将所有能做的事都做过一遍了,最后无事可做,只能发呆。
将他偷过来的贼人不在这里,羿玉想见也见不着。
这座二进的院子一眼就能望到头,除了羿玉之外只有四人:头一个发现羿玉醒了的妇人李娘子,一个锯嘴葫芦般的厨子,还有两个守在门口不挪窝的彪形大汉。
羿玉试着从他们口中套话,李娘子只说些无关紧要的,羿玉再一逼问,她就直哭,眼睛跟水龙头似的,不需要酝酿就能窜出眼泪来。
而厨子更不用说了,羿玉都形容他为锯嘴葫芦了,问三句话都答不出半句。
守院的两个彪形大汉也不曾对羿玉无礼,羿玉说话他们也不敢不答,可是一问道关键的地方就支支吾吾,再多问两句就要给羿玉磕头。
四个人,三种对待套话的方式,一时半会儿间,羿玉真拿他们没办法。
人是无法沟通了,羿玉只能探索这个院子。
李娘子并不盯梢,反而趁着日头正好,拿了针线在檐下忙过,不时还劝四处乱窜的羿玉停下来歇歇,喝点茶汤。
羿玉折腾了一上午,累得满头大汗。
这院子处处都是新的,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主人身份的东西,甚至没有多余私人物品。
最绝的是,院子里的几个屋子都没有窗子,围墙也比寻常的围墙高出一半,像个桶一样把里头的人结结实实地罩住。
唯一出入口就是那两个名唤大子、二子的彪形大汉看守的院门。
是以到了下午,羿玉就只能坐在屋里发呆了。
李娘子切了小甜瓜端进来,语气熟稔得仿佛将羿玉从小带到大似的:“公子,家里有好多游记话本,您爱看这个,不如过去瞧瞧?”
羿玉之前已经看到那些书了,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睑,声音有点冷淡:“不了,我看不下去。”
他之前以为那些书只是摆设,可是听李娘子这意思,倒像是为他准备的……
要知道,身份卡“羿玉”从小被困在家里,幼时倒是读过几年书,话本游记什么的却是没接触过。
真正爱看杂书打发时间的,是羿玉自己……
而他来到这个任务世界只有一个多月,接触过的人也不多,能够知道他爱好的就更少了。
原本羿玉还觉得,贼人将他偷走或许是为了要挟温家,或许是仇视温辰安乃至温家,甚至其他羿玉目前想不到的理由,如今看来,居然都不是。
贼人所求的,只是羿玉本身。
羿玉:“……”
羿玉目光呆滞地盯着切开的甜瓜,半晌,方才如梦初醒般地看向李娘子:“温洲白什么时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