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一路向前,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就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伫立在黑暗之中的老旧建筑。
有另外一辆车停在旅店不远处,车灯未关,雨刮器在暴雨中艰辛地左右摇摆。
旅店的每一个窗户和大门都像是黑洞洞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它的生物。
越野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张霁林在靠近旅店之后,困倦感已经消去了大半,此刻眉峰隆起,眸中神色不定。
羿玉之前还在担心怪物会被张霁林发现。
但实际上,在几分钟之前,怪物用力地搂了一下羿玉,紧接着就松开双臂,从来时的车门离开了。
车门被强行破开发出的巨大声响以及车身的震动,当然不可能不被张霁林听到。
但他以为是越野车在极端天气下的自然受损,从没想过一直未曾正面出现的怪物,之前一直在后座上。
羿玉更不可能会告诉他真相。
越野车停在旅店百米之外的地方,羿玉早早就把车灯关了,此刻一熄火,恍惚间越野车都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羿玉转头去看副驾驶上的张霁林,看不清对方在黑暗中的表情。
张霁林认真地感受了自己的状态,语气很是坚定:“我现在没有问题,放心,倒是你……还发热吗?”
他有点想伸手试一下羿玉额头上的温度,但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抬起来。
之前从旅店离开的时候,羿玉的状态很是不佳,换了厚衣服之后还低低咳嗽了一阵,嗓子又干又疼。
后来又是张霁林昏倒,又是怪物出现,一番兵荒马乱过去,现在竟感觉还好,至少不那么想咳嗽了。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也还好。”
张霁林稍微放松了一点。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旅店中遥遥传来一声枪响,在巨大的雨声里依旧那么响亮。
车里安静了下来。
羿玉和张霁林都在观察旅店里的情况,等待着下一声枪响,亦或者彻底安静下来。
张霁林认为,旅店里一定是有人起了冲突,很大可能性就是持枪的闵绍元与其他人,或许是不久前回到旅店的邱建国与李清秋,也或许是徐晓丽与许茹芸,这都说不好。
羿玉却更紧张一点,他比张霁林知道得更多,怪物也是刚刚从车里离开……
比起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他更担心人与它,谁说有枪的只有闵绍元自己?
在他们的密切的关注中,暴雨中的黑暗巨兽却又安静了下来。
·
床边有人。
很多人在睡觉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不让手脚伸出床的范围,因为总觉得手脚一悬空,床下就会有一只手伸出来,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肢体。
徐晓丽也经常有这种渗人的幻想,但她也能理智地、清醒地意识到再恐怖那也只是幻想。
现在,幻想却演变成了现实。
只是角色发生了逆转,她躲在床下,未知的来客定定地站在床边。
这个人为什么不离开?床上有什么东西一直吸引着他或她……
闪电划破天际,徐晓丽屏住呼吸,瞪到极致的眼球中映出了一个趴在床边的人影。
那个人背着光,徐晓丽没有看清脸,她在震撼恐惧之后呜呜叫着,徒劳无功地往后躲避,脊背贴着冰凉的墙,试图将自己镶嵌进墙里。
“你躲什么啊?”有点熟悉的女声似乎有点无奈,“是我,李清秋。”
谁?
李清秋?
徐晓丽呆了一会儿,迟钝僵硬的大脑才转动了起来,劫后余生的庆幸令她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你、你这么吓人……呜呜……”
趴在床边的李清秋轻咳一声:“我只是感觉屋里好像有人,但是又不太确定。”
徐晓丽瘫软在地上,全身早已被冷汗浸透,湿淋淋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几乎要在地上、墙上挨出个人形。
李清秋坐在地上,揉了揉有些泛疼的膝盖,解释了一下:“我和邱叔回来见到旅店又停电了,也不敢从正门进来,他从厨房翻进来,我沿着外面的水管爬到了二楼的杂物间里。因为不确定旅店里的情况,我也不敢出声。”
徐晓丽没有从床底爬出来,她在痛哭之后,还有些止不住地抽噎,手脚发麻。
“你们、你们……没有离开吗?”
“没有。”李清秋摇头,叹息道,“雨太大了,我们一路走走停停,车门都快被风掀飞了,不得已只能回来。”
徐晓丽努力地平复呼吸,一时没顾得上说话。
李清秋问道:“我们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怎么又停电了?其他人呢?”
“不知道。”徐晓丽打着嗝道,“突然之间就停电了,我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但是刚刚有枪响声……”
她本想把自己看到窗外倒挂的怪物的事说出来,但嘴唇一直在发抖,说不清楚。
而且不知为什么,虽然未知的来客是李清秋,但她却一直放松不下来,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悬在半空中。
·
旅店外的越野车里。
距离那声枪响已经间隔了大约七八分钟了,羿玉与张霁林在一次闪电之后,快速打开车门,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旅店外墙。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不可避免地都淋了一些雨,羿玉头发全湿了,真发贴着脸,假发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咬着牙关,徒手扯开假发片,随手扔在地上,真发只到肩膀,整个脑袋都轻了不少。
“我们从厨房进去。”张霁林凑到羿玉耳边,用尽可能低的声音说道。
羿玉点点头,先一步绕着外墙往厨房后面去。
雨点铺头盖脸地打在身上,卷起的风吹起羿玉湿透的裙摆,他压着衣服,步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