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森· 斯科特当然有钱。
他什么也没问,掏出钱包递给羿玉。
“多谢。”
羿玉没有称呼雷克森· 斯科特,这是为了防止泄露他的姓名,免得之后会有别有用心之人从孩童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信息。
他将钱包中所有的铜币都取了出来,大概十几个,又拿了一枚银币,放到小男孩旁边。
“这是吓到你的补偿,记得告诉你妈妈。”羿玉放轻了声音,可是男孩还是被他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
现在是白天,但凡有劳动能力的人都出去寻找工作了,所以常常有半大不小、甚至很小的孩子独自待在家里。
眼前的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可实际上应该有七岁左右,因为营养不良,又总是蜷缩成一团,所以外表比实际年龄小了一些。
羿玉将钱币留给他,然后将钱包还给雷克森· 斯科特,两人没有多作停留,离开了这间房子。
离开之前,雷克森· 斯科特随手拉开了一点窗户。
非人生物的嗅觉总是比人类更加敏锐,即便他们只是短暂停留,也会留下些微气息,不过开窗散一会儿就没关系了。
羿玉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换了一条路继续前往蓝胡子酒吧。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羿玉才开口说话。
“刚才是有吸血鬼吗?”
“应该不是庄园里的。”雷克森· 斯科特嘴唇微动,“波内堡的吸血鬼有一份猎杀名单,它们正按照名单严格执行。”
他们一路从沐恩庄园到这里,行踪处理得都很干净,不太可能这么快就被追上。
不用雷克森· 斯科特说,羿玉也明白,猎魔人一定榜上有名。
接近码头区之后,两人的速度就更快了,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波内堡码头。
今天的码头空荡荡的,没有码头工人,也没有密密麻麻的轮船,连绵延数百米的摊贩都不见了。
最熟悉的地方忽然变得如此陌生,羿玉心底有些发凉,不由加快了脚步。
当蓝胡子酒吧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羿玉甚至有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后越走越快。
脚步声急促,犹如一曲昂扬的交响乐,在某个虚幻的鼓点之后——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码头都震荡起来,羿玉稳住身形,皱眉一望,表情顿时凝固了。
只见不远处的蓝胡子酒吧被炸上了天,丛丛黑烟乌压压地落在天边,这一小片天空顿时变得更加昏暗。
交响乐还在继续,鼓点一声接着一声,仅仅是羿玉能够听到的爆炸声就响起了十数下,波内堡的天空被各处弥漫的黑烟笼罩,仿佛已经进入了夜晚。
·
圣埃里教堂内。
阿诺德平时在教堂中时,总是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袍,今天他却穿着繁复华丽的猩红礼服,头戴冠冕,闭目站在拱顶之下。
数百根蜡烛点燃的烛火通过彩色玻璃反射出梦幻的色彩,阿诺德身处其中。
“阿诺德主教。”
一位身着正装的绅士从门外径直进入教堂,手杖轻点地面。
“差不多可以收尾了。”绅士语气骄矜,看着阿诺德的背影,眼中闪过不屑与忌惮。
阿诺德睁开眼,“蒙纱天父”正垂眸看着世人,他缓缓转过身,有些不解:“收尾?”
绅士略微仰头:“是的,这是陛下的意志。”
阿诺德笑着摇头:“罗素先生,当你掀起一场战争的时候就该明白,战争什么时候结束,从来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在罗素先生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大海般湛蓝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血色。
“况且,‘疾病’不正是国王陛下的侍从吗。我们也不过只是……接受邀请的客人罢了。”
罗素先生紧紧握住手杖,这根手杖是他的妹妹——鲁尼亚王国的王后——赠予他的,象征着罗素家族与王室坚不可摧的同盟关系。
他从已经染上体温的手杖之中,汲取到了最后一丝力量。
“不,阿诺德,这已经不只是‘疾病’的问题了,你的爪牙在波内堡肆虐,陛下很不开心。”
阿诺德深感无趣:
“他们不是我的爪牙,他们都是主的孩子。”
“让它们停下!”罗素先生无比威严道。
他没有立刻听到阿诺德的回复,心底蓦然一松,以为这只粗鲁的吸血鬼终于想起了他从人类社会中学到的审时度势。
本该如此,如果没有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无视,甚至暗中的帮助,这些吸血鬼根本没有办法在波内堡立足,它们早被圣殿清理干净了。
哦,圣殿,是的圣殿,圣殿于波内堡的驻所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不过没关系,附近几个驻所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吸血鬼受到制衡,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了。
当罗素先生思考国家大事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翅膀扇动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看到了一小片蝙蝠群正在飞近。
“阿诺德主教,你真该注意一下教堂的卫生问题。波内堡是鲁尼亚王国最璀璨的明珠,不是潮湿阴森的洞穴。”他有些嫌恶地说道。
然而当他微微抬着下巴,看向阿诺德的时候,一串银链迎面袭来,目标明确地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前后甩了几下,罗素先生立刻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觉。
他捂着脖子,满脸通红地往后倒去。
随手处理了聒噪的东西,阿诺德眯起了眼睛。
蝙蝠群化成一个满身是伤的女人,她委顿在地,一张口就是血沫,却不耽误她说话。
“大人,那位先生在一个小时前从……”
她将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阿诺德。
阿诺德听着,轻轻蹙起眉心,看起来竟有些忧愁:“他一点都不留恋我……”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快速抬眼看了下阿诺德,然后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有些牙痛的表情。
在无言的沉默中,圣埃里教堂外响起了烟花般的爆炸声。
罗素先生已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