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玉第二次来到纪泽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办公桌、办公椅、办公沙发这机关三件套已经占据了一半空间,另一半则是被两面墙前的资料柜占得结结实实。
夹缝里塞着几盆绿植,枝叶泛黄枯萎,倒不确定是季节的缘故还是从未被好好照料过。
“我这儿只有茶叶,不过你们这种小年轻肯定不爱喝这个,就喝热水吧,喝热水对身体好。”
纪泽示意羿玉坐沙发上,翻箱倒柜找出没拆开塑料包装的一次性纸杯,自言自语了一番,又走到饮水机前面倒水。
他本不是这种啰嗦的性格,但是总觉得羿玉这种状态不能让他胡思乱想,容易出事。
羿玉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素白着一张脸发呆,纪泽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泛起。
纪泽将温度适中的一次性水杯塞进羿玉手里,坐在对面的茶几上,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羿玉。
被盯着看了许久羿玉才眨了眨眼睛,垂眸喝了一口热水,道:“嗯,热水不错。”
纪泽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这人好端端地坐在这里,魂儿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他总不能晃着男大的肩膀让他回神。
算了,多盯着点吧。
纪泽陪着羿玉安静坐了一会儿,羿玉躺下休息的时候他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办公室,往支队办公室去了。
忙里偷闲也就一小会儿,他手头还有个案子没告破呢。
纪泽虽然已经做好了厉鬼杀人这种可能性的思想准备,但那是他个人的思想,刑警办案不能这么搞。
办公室里只剩下羿玉一人,他侧躺着蜷缩在长度有限的办公沙发里,身上盖着纪泽的外套,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像是黑眼圈也像是长睫毛落下的阴影。
晶莹玉润的佛珠套在腕间,忽然之间,那一颗颗珠子竟自己转动起来。
扭曲的黑色影子若隐若现,像是一个人在弯腰低头瞧着沙发上的青年。
干枯发黄的绿植无风自动,脆得一碰就碎的叶子彼此摩擦,簌簌作响,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
羿玉睡得并不安稳,眼珠不停地转动,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声响,大约是有人在说话,可是他分辨不出那人在说什么。
越是想要听清楚,意识就越发混沌。
黑影涌动,像是一个人躺在空气里,展臂搂住了沙发上的羿玉,不停地用手轻抚着卷发青年的肩膀、手臂、腰身,认真地擦掉什么脏东西似的。
昏睡中的青年细细地发着抖,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浸湿了。
看起来好可怜。
·
羿玉是被喊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知为何一侧身体暖融融的,另一侧却有些发凉。
“醒醒!”
纪泽二话不说,直接扶着羿玉坐了起来,强行帮人醒困。
警察英俊的面容上有些惊疑不定,眉头紧皱,看起来有些严肃。但是他下手很有分寸,既让羿玉很快清醒了又没有弄疼他。
“……怎么了?”羿玉左边脸压得红红的,头发也睡塌了,迷茫地望着纪泽。
纪泽问:“你的手机呢?”
手机?
羿玉思考了一下,翻了一下口袋,摸出手机。
纪泽一只手仍按在羿玉身上,盯着手机道:“昨晚的通话记录你没删掉吧?”
“没有。”羿玉点开通话记录,正要给纪泽看,忽然眼神一顿,手指上下划了好几遍,然后慢慢转头看着纪泽。
“不见了。”
昨晚一点半与纪泽的通话记录不见了。
纪泽凝视着羿玉,紧绷的肩颈线条轻微一松,心中的巨石重重地落了下来,砸得他一阵闷痛。
“我的也不见了,不仅如此,你宿舍那一层楼的摄像头只拍到了俞景烁离开的画面,没有拍到他去盥洗室。”
“……那你昨晚见到的是谁?”羿玉喃喃低语。
“羿玉,你有告诉过俞景烁我的职业吗?”纪泽问道。
羿玉抬眼:“没有。”
纪泽苦笑一声:“昨晚我在盥洗室见到俞景烁的时候,他喊我‘纪警官’。
“我当时以为你向他们介绍过我的职业,后来一想,你另外两个室友都只喊我的名字,只有昨晚盥洗室里的俞景烁喊过‘纪警官‘。”
羿玉摸着佛珠:“你觉得那是俞景烁吗……”
办公室里沉默了一会儿,纪泽缓缓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恐怕只能问俞景烁本人了。”
羿玉摸着佛珠的手指猛一用力,指甲在腕间皮肤划出一道红痕,他浑然不觉,坐直了身体,身前的外套滑到腿上。
“能让我和俞景烁见一面吗?”他急切地问道。
纪泽按住羿玉的肩膀:“未决犯只能见律师,等法律援助的律师安排下来或者俞景烁的父母为他请了律师,可以让律师代问。”
羿玉垮下肩膀,他还以为能当面问俞景烁……不过这样也行,总比什么也没有得强。
“羿玉,最近这段时间……你住在我家吧。”纪泽低下声音,“我知道你有佛珠保护,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宿舍里固然有人,但是出了俞景烁的事,纪泽不太信任羿玉剩下那两个室友了。
羿玉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好,打扰你了。”
佛珠的力量似乎在减弱……羿玉心底沉甸甸的,仿佛胸口压着什么东西让他喘不过气来。
“砰砰砰——”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纪泽迅速站起身,开门一看,张飞云站在外面。
“纪队,副队那边有进展了,跟康宁案有关。”
纪泽脸色一变:“我现在就过去。”
……
纪泽匆匆离去,羿玉坐在沙发上,这才反应过来纪泽的外套还在他这里。
他将纪泽的外套搭在办公椅上,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