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突然在那小小的包子铺周围爆发,然后又忽然平息。
周围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被那从包子铺旁跑来,急促从身边掠过的脚步声所惊动,才茫然的抬头张望…
然后,他们便看到那对在此处已经买了两年包子,为人异常和气,甚至从未跟人红过脸的夫妻俩,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女人明显已经断气了,男人正从铺子里艰难的爬出来,身下蔓延的血水在他爬过的路线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
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们惊恐万状,看到男人爬过来,便尖叫着逃开,似乎害怕对方猛的对自己扑上来伤害自己一样…
即便是人都知道,那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做出这些来了!
终于,还是有胆大的男人们靠近,强忍恐惧将对方翻过身来,替对方压住伤口,让对方别乱动…
于是人们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更多的人涌了过来,或者围观,或者尖叫着找大夫之类!
男人的口里开始冒血,咕嘟嘟的像是喷泉,明显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但他却在竭力的瞪大眼睛,向着周围的人群张望,似乎有未了的心愿…
直到一个平常以给周围人家帮工为生的后生出现在人群之中后,他的嘴角在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闭上了眼睛…
以帮工为生的小伙子根本没有靠近,反倒是离开了人群,看向了包子铺的某处——那是男人从包子铺里爬出来时经过的某处。
在极不显眼的位置,有一个数字。
那数字明显是用鲜血写成的,帮工小伙子在走过之时,赤着的脚轻轻扫过,几乎都还能感受到那鲜血书写的数字上带着主人的体温…
然后他就消失了。
于此同时,在镇外的某处,小贩等人聚集在了某处小树林里,许许多多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包括大量零散的纸币,其中很多纸币上也都沾染了血迹…
“这张!”
其中一人忽然兴奋的叫了起来,小心的捡起了其中的一张纸币,纸币上也有一个数字。
要是在这之前,小贩等人怕是永远弄不清这数字的含义,但现在他们却不担心!
因为在前几天,他们执行的任务重抓住了一名八路的联络员,而且级别不低!
“你立即将这纸币带回去!”
小贩对其中一人道:“就算那混蛋是铁人,也得将他的嘴撬开,搞清楚这组数字的具体含义,剩下的人跟我来,去接应盯梢的人员——我非常怀疑,这伙人跟机关长下达的命令有关,我们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一群人分头行动。
带着纸币的人飞快返回镇内,剩下的人则在小贩的带领下,向着黄志明等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不时的注意着沿途…
某处路口被故意摆放成特殊形状的几个小石子,某处看似杂乱的一小堆枯枝…
这些,都为他们指明了追踪下去的方向。
但在一处数条道路的交叉路口,一群人却追击不下去了!
再没有小堆的枯枝或者摆放的石子。
然后他们便在道路旁的荆棘丛中找到了他们先行一步追击而来的同仁的尸体!
“八嘎!”
看到这具尸体,小贩脸色狰狞——但绝不是为同仁之死而愤怒!
更多的,还是因为这路口四通八达,足足可以通向五六个截然不同的地区!
一个判断失误,他们追击的黄志明等人,就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分头追击!”
几乎在一瞬间,小贩就已经做出了决断!
分头追击,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好的决策。
毕竟地上的尸体已经说明,只要威胁到对方,对方绝对不惜杀人!
对方的手段狠辣,自己这些人一旦落单,落到对方手里,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所以最正确的是,先分析出对方最有可能走哪几条路,然后尽可能的多几个人同行追击,这样就可以相互照应,被对方发现的话,至少也有一拼之力!
领头的小贩当然知道这点,但他毫不犹豫的直接否决了这个计划!
事关重大,他根本不敢冒险!
所以,他分别指派众人各自循着一条线路全速追击,以两个小时时间为限!
“他们带着一个伤员,所以跑不了多远!”
小贩道:“记住我们彼此追踪的路线,两个小时之后在此地汇合,到时候看看谁没有回来!”
谁没有回来,就说明他已经发现了敌踪,或者是被敌人发现,死在了对方的手里!
无论那一条,都足以给他们留下更进一步追击的方案!
于此同时,帮工小伙也在狂奔!
烈日当头,帮工小伙早已挥汗如雨,但他甚至连擦拭一下脸上的汗水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他的级别不高,但因为组织最近下达的接应命令,让他已经大概的猜到了那组数字的含义!
他的眼里,不断的有液体流出,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流进眼里的汗水,还是泪水!
他只知道,在小分队长几天前失踪之后,老汪夫妻跟自己都知道自己等人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但为了组织下达的任务,夫妻俩依旧若无其事的开着包子铺,等待着执行任务的同志过来…
现在,任务完成了!
想到老汪临死前嘴角露出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帮工小伙的眼睛便是一阵模糊,然后狠狠的摔了出去,没穿鞋的脚掌被锋利的石子瞬间撕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帮工小伙咒骂了一句,然后飞快的撕下一截汗衫胡乱的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再次开始狂奔…
带血的脚印,在向着远方无尽延伸…
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声,在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恐怖。
通红的烙铁在皮肉伤逐渐黯淡,滋滋的声响里有烤肉的香味在空间中逐渐弥漫…
只是那香味,绝不会让任何人产生食欲,反倒是会让人恶心的想要将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浑身伤痕的汉子脖子上青筋暴凸,每一寸的皮肉都在因为极致的痛苦而颤栗着,整个人如同极限绷紧的橡皮筋…
然后他便软了下来,如同那紧绷的橡皮筋被利刃切断!
“晕过去了!”
“水!”
哗啦的凉水整桶的浇了上去,晕死过去的男人在激灵中醒来,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大梦初醒,又像是灵魂已经飘远,他正在期待那些飘走的灵魂回到这躯壳之内…
眼前的黑暗中,有声音响起!
“许向阳,我很佩服你!”
“能在我军的酷刑之下坚持三天,一个字都不说,你还是第一个——不得不承认,你是条汉子!”
“但我告诉你,无论你有多坚强,但你肯定会说的——说了吧,迟早都要说,还不如乘早说了,大家都省事!”
“你少受点苦,我也好早点交差!”
被铁链缠绕的男人喷出了一大口带血的唾沫——但那只是想象中的!
几天的酷刑,水米不沾牙,别说口水,他现在连尿都没有了!
但想到自己喷了那处于阴影中的敌人一脸带血的唾沫,对方此刻正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时候,他便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嘶声道:“还有什么招,尽管用出来,我姓许的要是皱一下眉头,我特么就是你们小鬼子养的…”
想像中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并未响起,倒是有阴恻恻的声音从黑暗中不紧不慢的响起。
“许向阳,华北人氏,祖籍华北许庄,六年前只身加入延安地下党,负责情报工作,其妻在许庄老家带着三个孩子,孝养双亲…”
许向阳如坠冰窟,牙齿开始打颤,尖叫道:“你们吓唬谁啊?老子不怕,老子不怕…”
但那阴恻恻的声音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念着:“你妻子小名秀英,两个儿子叫振国强国,你离家的时候你妻子大了肚子,你给肚子里的孩子起名为兴国——可你一定没想到你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儿子,是个女儿,所以你妻子自作主张,没有用兴国这个名字,而是起了另外一个名字——想不想知道,我告诉你?”
“你骗我,你们休想骗我!”许向阳咆哮道。
“半年前我们就盯上你了,早就将你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之所以没动手,就是为了今天!”
那声音在继续不紧不慢的响起:“昨天,我们将你的一家大小都请到了许庄保安部,现在你们一家大小的命运,可都捏在你的手里——哦,对了,你妻子屁股上有颗痣,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过?地方上的古保长倒是看到了,让我提醒你一声…”
“你姥姥啊…”
许向阳嘶吼着,猛然大口一张!
有枪托从黑暗中猛击而来,正中许向阳的面门,几颗血淋淋的牙齿掉了一地!
“嚼舌自尽?哈哈哈…”
有冷笑声从黑暗中传出:“到了这里,活由不得你,死,照样由不得你——快说吧,我可是知道,你妻子颇具姿色,古保长以及他的那些手下,可都垂涎尔妻之美色久也,多亏我这边照应着,他们才没敢乱来…”
嚎哭声,在幽暗的空间里响起,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如蛆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