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天家…
晴天妈一边喝粥,一边偷着瞧了王晴天一眼。
她心里急啊,一转眼女儿二十四了,这个年纪再不确定下来,等以后想找好对象也没法挑了:
“这个小张比年前介绍的那个强点儿吧?街头你刘大妈还等着你回信儿呢,说那小张挺相中你的,想跟你进一步多了解了解。”
王晴天想要夹菜的动作一顿。
晴天妈一看女儿这样,急了:
“你倒是给我个痛快话啊?哪有相看一眼就放下的,你是在应付我?
唉!以前你这样我不说你,咱那时候岁数小、不着急。
可你看看,这又是一年了。女人过了二十五可就不好挑了。
这小张我比较满意,比你大三岁,岁数相当。戴个眼镜一瞧挺有学问,干的是会计工作,风不睡着雨淋不着,人家还是大专生。
至于他家那面儿,你刘大妈不也介绍的挺详细?
你想想,他父母是工厂中层领导,家里虽然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但就他一个小子,姐姐嫁了,妹妹一个女孩儿也不是家庭负担。
最难得的是能让你们出来单过,等将来人家父母不跟你们一起。
你刘大妈说是跟咱家门当户对,那是人家会说话。要我说啊,咱家可配不上人家,因为你有我这个寡‘妇妈,这就是负担。
晴天啊,小张有正经工作有房子,你还想找什么样条件的啊?咱又不是七仙女。”
王晴天很烦她母亲这样。催催催,找这样的除了踏实再没其他了,怎么相处?
条件?开玩笑吗?有毕成那样的在前面摆着,有毕成在前被比对着,谁的条件能有毕成好?
她犹豫踌躇的根本就不是条件不条件。感觉,懂不懂?
可她妈还真不懂,就知道催。
“我要是对付找,单过也不行,必须找个能来咱家一起过日子的。”
“你这是啥话?谁让你对付找了?”晴天妈生气了,摔了筷子掰扯,知女莫若母,一语猜中道:
“有那不用你对付的,毕成那小伙子要啥有啥,就是岁数比你小,你不是自卑吗?
你不是觉得配不上人家不敢迈那一步吗?
你说你,有那个意思,人家对你有那个情分,要么就大胆的往前走。
没等怎么样的,你自己先被条件吓着了,谁还能永远在后面推你一把?
人家毕成哪辈子缺女的还得一直死皮赖脸找你啊?”
王晴天也腾的站起身,不知怎的,她情绪激动的眼圈儿发红喊道:
“妈,你能别说了吗?!
自从我爸突然没了,我们受了多少白眼,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像浮萍任人欺负。我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这样的经历,你让我怎么可能能做到大胆往前走?你以为我不羡慕那些很有勇气的女孩子?
我要的是踏实,是踏实。
我试着改命,不是没改过,可我们有改命的能力吗?有能接受一切动荡的能力吗?如果不是爸爸那块地,我们现在还吃糠咽菜被大伯家欺负。
我要是接受毕成,他家现在什么地位?我们又是依附。有一天我离开他,或者他还比我岁数小,一旦不定性变心,我还能不能活了?
我这一生还能有什么?我怎么会不考虑不害怕?我怎么敢轻易下决心?”
晴天妈也满眼包泪,不停点头。
她无语于丈夫的突然离去,让女儿无论哪方面连试试的勇气都没有,小心翼翼,就怕有点儿什么变动似的。
她理解。但下不了决心不是托着不找对象的借口。再拖几年等女儿有勇气了,毕成不要了怎么整?别人也找不着了,黄瓜菜都得凉了:
“行。你不是要踏实吗?那你就踏踏实实给我死心的实际点儿。
觉得跟毕成不可能,配不上天天够着男方累,自尊心受挫,你就去好好找对象。找男方够着你的,行不行!
别给我四六不沾,哪下都挨不上。祸害自己呢?一年一年又一年的,女人就这么几年好日子。
晴天,你让我省省心吧,我也用不着你找倒插门来咱家的,那样的男人你瞧不上我也瞧不上。我死也不用你管,看见你心烦,赶紧给我嫁出去。”
王晴天受不了母亲的磨叨干脆下了饭桌,吃的不饱不饿的状态。她坐在沙发上,心里其实也挺嫌弃自己的。嫌弃的主要方面倒不是找对象,是家里经济方面她也犯这种病。
比如卖地的八万,买完住的房子家具等剩六万多。前两年她母亲开小卖店,得亏她觉得租房子不是长远之计,因为得上那些货,别哪天房主不租了再给撵出来,到时候货怎么办?源于这点才买的门市。
那时候去掉各方面费用,手里反正最后剩三万那样。
三万块,去年年初斜对面卖房子,她母亲建议要不买下来吧,她没同意。一是买下来干嘛用啊?二还是不踏实这点,总觉得手头没钱心里发慌。一旦缺钱用,没地方借,谁也不行。
结果昨天她听说斜对门别人上赶子给四万,人家都不卖了。她好信儿去打听了一圈儿房价,只一年间,京都房子涨了一番。现在想买也后悔莫及了。
王晴天捂着脸,她有种第六感,她继续为“踏实心安”栽跟头或者后悔的,可又克服不了、不敢。比如除了毕成和知根知底的毕家,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家在几年前就有八万多块,不会告诉她家有一块地上现在有著名酒店月亮湾,哪怕是将来的丈夫。
电话恰巧响了。
王晴天看着电话也不接,听着响声有些发愣:
这电话还是毕成给安的,说她母亲有抽疯病,家里没电话不行。
她去电话局问过:“怎么没人通知缴费?”答案很明了,从安装那天开始,毕成就包了费用。无论他人在京都还是深圳、南京,都没忘了交她家这份,她却装不知道。
“喂?你好,行。那就下午两点吧。”
晴天妈眼泪还没擦净问道:“是那小张吧?”
“约我看电影。”
“晴天啊?你得好好跟人聊,得跟人家?”
“妈,别说了,行吗?我这不是答应了吗?”
毕成频频看手表。
他今天特意按照小叔平时的模样打扮的,都没敢学姐夫楚亦锋那风流倜傥爱装大学生的样儿。
只希望衬衣、西裤、黑色呢子大衣,能让他看起来更能让人依靠。
他也心里明镜的。与其说王晴天嫌弃他比她小,不如说是嫌弃他不成熟。
以前,毕成现在理智回想:虽然比起同龄人他还行,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可要说跟姐夫他们那个年纪的比,相对幼稚一些,他承认。
要知道年龄摆在那呢,再一个女人呢本来又比男人心理年龄大。
总之,确实,他可能没给王晴天靠得住的印象。
这不要紧,他相信磨炼会让人变的。
所以他在两年多间,只是经常给王晴天打电话,说两句问问就挂,并没有厚着脸皮再次提要和王晴天处对象的事儿。
他希望自己的转变,能让晴天看到他的进步,相信他,他们的结合是水到渠成的。
毕成此刻也有那份自信。尤其是这一年间,他完全脱离他姐,不再是被毕月带着那种“拔苗助长”式成长,而是他自己确实就能干的不错。
但毕成却万万没有想到,等他归来,等他真的成熟了,等他鼓起勇气想确立恋爱关系,想提出国前咱们订婚吧,迎接他的是这一幕:
王晴天的身边站着一位戴眼镜的斯文男。
那男人二十六七的模样,那男人和她有说有笑的聊天,关系不言而喻了。
黑色的桑塔纳车窗降落,毕成眼含复杂地望着他们:
她在拿他当啥?
他这两年间,难怪给她打电话,她总是冷冷淡淡的态度。
原来如此。
相亲对象小张惊讶的扭头看向愣在当场的王晴天,不明白她怎么不走了呢?
一手把着自行车,一手推了推眼镜,又扭头看向另一边,正好和毕成对视:“认识人?”
王晴天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毕成,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跟他有话要说。就送到这吧。”
胡同口,毕成甩上车门,拢了下大衣,他像以往一般先笑了下:“那是?”
“相亲对象。”
毕成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看起来不错。处多久了?”
王晴天心里一酸。瞧,多亏没耽误自己,他好像在恭喜她。并没有回答处多久,而是问:“你南京那面处理完了?这回在京都了吧?”
看来确立关系了?处多久不好回答?他像个傻子还在外地学成熟呢。毕成两手插在大衣兜里,耸了下肩,像通知老朋友一般:
“可惜处理完了这回会走的更远。去美国哈佛读书。过一段就走。”
“什、什么?”王晴天猛的抬头看向毕成的双眸:“定下来了?走多久?”
“三年。”
“那,那?”
到底“那什么”,直到毕成上车,王晴天也没说出来。
还是毕成探头道:“有什么事儿找我姐。”说到这一乐:“我们好像从认识那天我就总说这句话。你倒真没找过我姐。”
“谢谢你。”
“谢什么?”
王晴天低头看着脚尖:“什么都谢。”
“也谢谢你当时把地卖给我姐。你家那么困难,能卖给天天国际更高的价格,你却相信我们,这才有了现在的月亮湾。晴天,保重。”
外面慢慢飘起了雪花。
王晴天感觉很冷。原来在爱情的模式中,还有一种叫:不是非谁不可。
开车离开的毕成,他也似忽然懂了:有些东西不能强求,不能只靠那第一眼的喜欢。或许他的那个正确的她,还在茫茫人海。
他告诉自己:没啥,真的没啥。做好自己。
推开家门,一红一蓝穿羽绒服的两个小家伙齐齐大喊:“大舅舅。”
“嗳!舅舅陪你们好好玩几天。”毕成一手一个将小溪和小龙人抱起,抱着俩宝在漫天雪花中玩飞飞。
刘雅芳还问呢:“出去碰见啥好事儿了?这个乐啊。”
毕成眼底有一丝黯然闪过又顷刻消失不见:“娘,我要成为咱家学历最高的了,我能不高兴吗?”
一九九零年三月,毕成和楚慈乘坐去往美国的飞机。
刘雅芳没哭,毕月哭了还被她爹娘取笑了,被狗蛋儿嫌弃道:“姐,你就偏心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