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京都,天热了,人心也浮躁。
楚亦清坐在茶馆里,拽动手中的茶杯,能清晰地听到外面的喧嚣。
门帘撩开,王建安穿着深蓝色夹克衫走了进来,没看清他媳妇表情呢,他先一脸温和的笑: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怎么想起喝茶呢?”
楚亦锋撩了下眼皮:“不爱喝出去。”
“别的啊媳妇。”
王建安牛饮一杯。他心里明白,媳妇这是想跟他唠唠嗑。
这是好事儿啊,他再忙也得陪着排解心情,要不然该找别人喝酒聊天了。他家这个干得出来,又不是没干过。
“建安,你听听,外面这世道,听的人心里很乱。”
王建安眯眼瞅了下街道,打横幅喊口号游行的,有种十几年前的既视感:
“大多数的人都会人心惶惶。小锋会所情况怎么样?”
楚亦清叹口气:“毕月一周前就让关门。那地儿外国人去的多,她说这些人商量什么,咱们也不清楚。没必要为了挣钱有口舌是非。我听她那意思,就外面这事儿,怎么像是有外国人怂恿,还是我多想了?她是怕外媒?”
王建安赶紧边回头看茶室门口,边冲他媳妇挥断。
他走仕途,这一生即便平庸,宁可小心翼翼不进步,也坚决谨记两个宗旨。
一,国家出什么政策都是好的。二,可以议论民生经济,却绝不讨论时局政治。
楚亦清点点头,也明白不能多说,她最放心的也是王建安这点。都是从十几年前那个时代一路战战兢兢趟过来的人,敏感度极高,也就不再说刚才的话题。
不过她却笑了:
“我现在真挺佩服毕月。她就像有先知似的,你看,我说她猴尖猴尖的没错吧?就这档口,恨不得家家紧闭大门的时候,她跑千里之外去了,躲开了是非之地。”
“嗯,弟妹运气一向好,总是很凑巧。”
“但愿她运气一直好的很,我也能借光。比如这次。建安,你说我为什么想想就后怕?”
“为什么?”
“咱舅舅去年回来还建议我,既然四海是集团性综合性公司,各行各业都要插一脚,那就要做大做强占领市场,争取率先赢得口碑,他是要注资的。
我明白,他其实就是想变相给咱妈,给我,包括毕月那面给小锋些钱。并且还跟他的创天实业有业务往来。毕月拒绝了。
我,你是知道的。心野着呢。
摆在面前你说多大的诱惑,我这人多贪心呢,我可没毕月那股劲儿,还差点儿撒开膀子今年大干一场。
可你看看现在这形势,乱不谈,经济形势也大跌。
让我踌躇不前的理由很荒唐。是因为我得亏留心咱那弟妹的动向,包括李天天,那个女人一向不走弯路不吃亏。
就她俩那样儿,弄的我挺含含糊糊,所以三月份那两个议案我都是压后,也没跟舅舅说合作的事儿。
现在想想,得亏压后了,这要几个项目一起上马,贷款一旦贷不出来,资金链断了,建安,我这一大摊子得多窘迫,那么多员工那么多家庭指着我吃饭呢。
不过庆幸是庆幸的,从商这么多年,这次也让我挺失落。我怎么有种感觉,或许我真不如弟妹她们。
难道我的敏锐嗅觉失灵了?你不以前总说我上辈子就是买卖人?哼,忽悠!”
王建安冤枉,他真没忽悠。
他媳妇当初强到什么程度,京都城刚开始扩建那阵,他可回家没说漏,她媳妇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要建哪。
问媳妇怎么猜的?听到消息了?她回句根据领导视察那些报道中猜的。要知道领导们哪不溜达?四处走啊。总之,他当时夸的是因为真心的佩服。
王建安也咂摸了下嘴,沉思了下:“嗯,弟妹也不止是运气好凑巧,或许她对时局敏锐度比你我都高,你看她前前后后一步一步路走的,明明是略显投机取巧的暴富,到现在踏踏实实的做事业,前后像两个人,胆大又心细。她那月亮湾运作不错是吧?呵呵,真挺有能力,她可不在京都啊。”
楚亦清点头佩服:
“我经营这么多年都不敢撒手,你瞧瞧她?
有多少人是事前猪一样,事后诸葛亮。她是事前事后都能走的稳。
昨天碰到她那个手下唐爱华问了几句,今年京都月亮湾恐怕就是在周边正常扩建两个楼,忙装修。看起来步子很小,可建安,全国各地,杭州上海广州深圳南京,现在她又派人跑长沙去了,全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
我给她算了笔账,全部建设完毕正式对外营业那天,她的总资产得翻多少?搞半天,她不蔫声不蔫语的,一步都没耽误,还不显山不漏水。”
王建安给他媳妇倒了杯茶水:“是啊,你们这些大老板,瞧着手中握的地皮比弟妹多,那只是瞧着,她已经把生意奔拓展全国使劲了。呵呵,还不耽误陪你弟弟养孩子,一个大哥大,两三部电话,她就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但你得说,亦清,她心大,敢用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一旦有疑心病,全国各地太分散,她得忙的分身乏术。”
夫妻俩两壶茶,一碟茶点,聊当下聊八卦,聊他们认识的人,聊生活,也谈论孩子的教育,楚亦清难得空闲一下午。事实证明,她和王建安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就看夫妻俩是不是拧成一股绳罢了。
聊到最后,王建安吃着茶点还含糊句:“你给楚慈别忘了打个电话,京都的中学生可不是小孩子,咱京都爷们也爱瞎掺和,让他少出门,别再学校胡说八道,提醒一下。”
楚亦清斩钉截铁道:“我们家人,放心,觉悟高着呢,不用提醒,觉悟最低的就是我。”
真照楚亦清这话来了…
刘雅芳囤了一堆吃喝,让毕铁刚将桑塔纳开进院儿,严令不准出门瞧热闹遛弯儿,随后就紧闭大门。
她听闺女的,就认准一点:外面吵翻天也不管她的事儿。
闹的最凶的那天,毕晟学校都放假了。他此时就在接楚慈电话。
楚慈咬着苹果在电话里告诫狗蛋儿:
“游戏厅那地方乱,再想玩咱俩也忍着。要是非要出门溜达,那也别三五成群的结伴出去,再被叫住审话麻烦。”
狗蛋儿连连点头,很认可回道:
“我姐不是给咱俩买了一堆学习资料吗?楚慈,咱好好学吧,等期末考咱来个一鸣惊人。放心吧,我姐那都是爱上报纸的名人,我不能因为玩给她找麻烦。你就更是了,我姐夫是军人,你家还不像我家是老百姓家庭,更得注意。”
楚慈嗯嗯几声放心了,挂断电话后,发现他奶奶在瞅他:
“奶,怎么了?又想你曾孙了?”
楚老太太笑的一脸褶子:
“奶的好孙儿,就该这样。你就记住喽,外面咋地不关你事儿,你看你学习不好奶都不管。
你就这辈子学习不咋地儿了,你哥你嫂子也能让你过的比别人强百套,可你要这次出去瞎掺和嘚瑟,谁也保不了你。
你看看咱家都军人,你大伯忙成啥样了,有谁掺和没你掺和的,这可跟奶奶算卦两码事儿。”
到了五月中旬,京都城社会秩序混乱。
对于楚家和毕家来讲,楚鸿天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毕家是毕铁刚又多了一样活,房子买多了也是负担,他得挨排儿每天去检查看看。
因为最近偷东西的都多了,有的车停外面都被砸了。
又是一周过去,京都市不分地区实行戒严。
次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发出告京都市民书,大意是告知市民部队进驻、维护治安。
部队一进驻,刘雅芳和狗蛋儿瞎掺和了,毕月握着电话听说后被气着了,虽然她知道母亲和弟弟做得对。
刘雅芳和狗蛋儿怎么瞎搀和的呢?
这么多军人进驻,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口。军人们为了不影响市民的副食蔬菜正常供应,每天都在吃压缩饼干,要不然这么多人正常吃饭,不得抬高物价?
外面闹的很凶,狗蛋儿几次站在家门望向胡同口,那一列列笔直站岗的小战士汗流浃背,他每次偷看完进屋心情都不好。
这天,狗蛋儿没忍住,回家闷头和面蒸馒头。毕铁刚不在家,去查看几个房子了,刘雅芳心里明镜的,她看看老儿子,也跑大门口望了望,抿了抿嘴角,等她再回厨房时默默伸手蒸上了馒头。
她这一帮忙,速度快了。
狗蛋儿哑着声音说:“娘,以后谁说你胡搅蛮缠我揍谁,你最明事理。”
刘雅芳…“跟你姐一个味儿,夸人都听着差劲。”
连蒸了三锅馒头,刘雅芳胆儿突地给路口军人送去,战士们不好意思收,她说道:
“我不懂别的,我就知道你们比我自个儿孩子大不了多少。年纪轻轻的,一站站几个小时。还有,我女婿就是军人,真的,叫啥我就不说了,我们胡同里都知道。”
这一队列的战士整齐划一,致以标准军礼。
所以刘雅芳挺自豪的寻思跟闺女显摆显摆呗:“他们给我敬礼,说感谢首都人民。大妮儿,当时我…”
电话另一端当即哇啦哇啦一顿谴责: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吗?我不要你们被夸,我要你们平平安安啥事儿没有,外面打砸抢都有,不准给我出门!
刘雅芳哪想到挨了顿臭说啊,她还以为女儿得夸她觉悟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