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东背着手,紧抿着唇角,和毕月一样,逆光站在门口。
他眼睛盯着一直眼含泪的毕金枝,那头发,脸上的伤,蓝色的大衣上全是灰尘。
他很后悔当时在车上怎么就没问问情况。
再听着毕月那铿锵有力的句句质问,刘强东怒气横生。
多年从政的经历,早已学会面不漏色,可此时还是泄露了情绪。
他的秘书察言观色几秒钟后,微低头回眸冲公安局局长王树林皱了皱眉,使了个眼色。
心里嘀咕着:还好最近跟老王走的不算太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认识人的事儿,看来刘副县长的第一把火要烧到这里。
一级责怪一级,王局长也侧头恨恨地看着许老太太的大侄子,他以前亲手拉拔上来的手下。
而门里门外就那么一米距离开外的许老太,她侄子已经松手了,不管她了。
她要靠手中的拐杖当依靠,才能保持住不倒的姿态。
许老太太脑袋发懵,手心泛凉,那丫崽子说的那一连串话,她听不太明白。
但她懂,这是要和她老许家死磕到底了。而且从她侄子的态度上看,她们家好像不一定能干过?
怎么可能?天高皇帝远,就是趁俩钱儿,又没啥根基,家里连个当官的都没有,怎么就能任由那死丫头一顿瞎巴巴,怎么就能巴巴地好像要反天了?
许老太太懵里懵登地看着刘强东的背影,她脸上的表情一变。
不对劲儿,这人身上有官味儿,刚也坐小汽车来的。难不成?
老太太捂着心口晃了晃。
她儿子,她家老三,那她连儿子再女婿的,现在可都在里面呢…
许老太太瞬间靠着墙,干枯的手一把扯过在旁边腿肚子转筋的大侄子。
毕月问到付娟那句时,往前迈了几步,她冲着离她最近穿警服的工作人员喊道:
“懂不懂法?!”
那人也被毕月进屋,还不明白毕月是找谁时的一堆机关枪话给干迷糊了,居然愣道:
“懂啊。”
“那你就是知法犯法,故意更难辞其咎!”
“妈!”付娟被毕金枝毫无征兆的晕倒,吓的尖叫了起来。
刘强东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还没等失态地急走过去,他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哭声。
付国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顶着乌青眼,满脸是泪,痛哭着往毕金枝摔倒的方向猫腰跑。
之前付国还觉得冤,他觉得啥也没干,发现了再不地了,也就得了呗,他承认错误、赔礼道歉。
结果他媳妇那么作闹,不放过他,又摸菜刀要剁人,又咬伤许小凤的,就跟疯了一样,闹的满城风雨,让他一个男人以后还怎么挺直脊梁骨过日子。
可一系列连串的意外状况发生后,付国觉得谁都会不放过他,只有他媳妇才叫放过他。
她没舍得剁了他,可他却差点儿被许家人打个半死。
她不但没像她哭闹时喊着要杀了他,还和他一起并肩保护他们那个家。
他媳妇,因为他伤成了这个样儿…
付国和刘雅芳抢毕金枝往怀里揽,眼泪滴答在毕金枝的脸颊上,男人的哭声听起来很悲恸:
“金枝,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刘强东听着那大老爷们哭的挺惨的声音,十分瞧不上眼,他就不明白了,当年毕家老太太是怎么就能瞧上付国!
领导的说话艺术,靠下级揣摩。
刘强东不点名道姓,只施压下结论,那就是定了性了。
他对身侧的公安局局长说道:
“这件事情,性质及其恶劣。
如果都能非法侵入住宅不被严肃处理,我县治安如何保障?
更何况还入室伤人。
我看你们内部也需要整改。
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吧。”
王树林赶紧附和着,脑门冒汗了,毕恭毕敬道:
“是是,县长,您说的对。我是刚开会回来,还不了解情况,我这就…”
刘强东转身带着秘书离开,都没等王局长说完。
“县长您慢点儿!”
许老太太惊恐地瞪大眼睛,她真心希望是她耳朵出了问题,扯住她侄子,仰头焦急问道:
“他?他是县长?”
“姑啊!”侄子太生气了,一甩手给老太太甩坐在门口,他非常在意他的仕途,现在被这老许家给坑惨了,恨恨道:
“姑啊,你坑死我了!”
大厅里还很混乱,尤其是毕金枝这一倒,许家人又大声质问他们怎么就犯法了?觉得毕月他们也打人了。
缺心眼的一家人,总感觉仗着人多能说明白,还在那犟犟着,也希望能像毕月似的,能给警察说傻了。
许老大看见毕月就恨不得上手扇两巴掌,扯着嗓门喊的动静最大:
“她没犯法?!她拿木掀子差点儿没拍死我,我现在恶心头晕,你们可别被她糊弄了!”
瘦猴子这回赶紧换方向卖力,一派要替毕家做主的严厉样子:
“她们几个女的能怎么伤你们?倒是你们几个,看见了没?那晕倒一个了。你们晕了?!”
许老大真不是故意的,可效果就像是地痞流氓的做派。
这瘦猴子一说完,他咣当一下子,真倒了。就连他的亲兄弟们都觉得这是一场计策。
实际上等许老大到了医院一检查,真的受伤了,他没扒瞎,轻微脑震荡。
再看毕金枝那面,刘雅芳一拳头一拳头地连砸了好几下付国后背:
“你给我撒手,我们老毕家从此跟你断绝来往!”
付国死死地抱着毕金枝不撒手,鼻涕一把泪一把哭求道:“嫂子,你让我送金枝,你让我送,我求你了!我不能没有她!”
哭的将唇放在昏迷不醒的毕金枝脑门上,说着“我错了,我错了。”
毕月和刘雅芳从付国怀里抢不下来人,毕月干脆对警察喊道:
“事情起因经过,都是他这个当事人造的孽。给他带走问话!耽误治疗,我就说在你们公安局造成的!”
医院走廊里,毕月手捂脑门,闭目养神。
她姑轻微脑震荡了,手指挫伤,脚踝错位,现在全身检查中。
毕月觉得自己再撑个几小时,也得晕倒,干架太耗神。
一天一宿没咋合眼,开车开累了,只顾着下车直直腰,啃个面包,心里有事儿,她又着急,总想着到地方再说吧,不打盹了。
此刻是又疲又乏,她身边一左一右还在哭,哭的她脑仁疼。
“你咋又哭了?”
付娟用衣服袖子使劲一抹脸,小丫头感觉自个儿心要碎了:
“我又担心我妈,又担心我爸。姐,你为啥不把我爸也带出来啊?你咋那么狠?!”
毕月干脆给付娟后脑勺看,又问她妈:
“你又哭啥?”这咋比她姑哭的还惨呢。
刘雅芳手心捂着脸,哭的脸都皱皱着:
“娘没白供你,当年你跟你奶就那么跪着告,现在你说话一套一套的。你不知道,这给我吓的…
你姑啊,你姑这是撑不住了,你能顶事儿了…”
刘雅芳说不清那种感受,也不知道该咋形容。
就是现在过后了吧,坐那一寻思就激动。
毕月双手搓了搓脸,她决定去水房洗把脸,得精神精神。保持体力继续战斗,这才哪到哪。她还没会许小凤!
远在山西的毕铁林,此刻正穿着夹克衫,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盯着发往哈拉滨的那趟火车,还有几分钟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