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得去(笑笑66+6)八更(1 / 1)

哭声,分很多种。

姑姑毕金枝的哭声是压抑的,她捂着嘴,泪滴顺着眼眶流进了她的手心里。

提起那个苦命的弟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毕金枝泪湿眼底。

以前,毕月或许不懂。

现在,她懂了,她也当了姐姐。

毕月对于那次和毕成隔着一条街,回眸看到大弟在推着手推车卖冰棍儿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酸楚心疼、恨不得张开双手护住弟弟,想给弟弟们撑起一切的心疼,那种感受,镌刻进了心底。

她就像没听到姑姑的哭声般,怎么推开门,又怎么抱着装柿子的盆儿静悄悄的离开。

屋里的老爷子,伸出了干枯的手,对着毕金枝的方向比划了两下,他想让闺女瞅他,他要说话,别只顾着哭。

“您就是说啥,到我这、都不成!原来,爹,你当我和我大哥不想带你治病?可…我们没能耐!”毕金枝吸了吸鼻子,压制住哽咽:

“当儿女的,眼睁睁瞅着您…那时候明明能让大夫好好瞧瞧的!”

毕金枝咧开了嘴,有些感受是压抑不住的,她的表情因为哭,而走了样儿。

当她选择对着医生说:“不住院了”,那一刻,在她看来,就跟自个儿亲手断了父亲的命一般。

小时候,爹娘双手奉上最好的给他们兄妹仨人。

家里没啥粮食,出去挖野菜,更不用提连野菜都没有的冬天了,仨孩子,那种年头,一个都没饿死。

还记得小时候,她发着烧,两天两夜降不下温度,他爹三九寒天,顶着冒烟雪,抱着她去邻村儿,跑的急,路又滑,他抱着她连摔了两个跟头。对着会看点儿病的人,急到拽住对方脖领子:

“快救救俺闺女!”急到要打人,过后,又感恩到恨不得给人家下跪赔礼道歉,点头哈腰。

可…老了老了,她们这些没能耐的,却不能像父母那般全心全意。

她爹病了,她一听病的那么邪乎,却能说出:“俺们治不起。”

想到这,毕金枝使劲捶了两下心口窝的地方。

毕富摇了摇头,无奈了,劝道:“可别哭了,一会儿你哥、你嫂子都该听着了。他们伺候我这老些年,够糟心的了!”

还没等毕金枝说话,毕富再次开口说道:

“我知道折腾到那,来回路费得不老少。是没啥用,还得花那些钱,老小也出不来。可…闺女啊,爹是去不了那了,爹就是不放心,上那面太多年了,你们去瞅瞅,瞅完回来告诉爹一声,他瘦了没?在那里面…呆没呆傻?”

毕富扭过了头,眼神落在炕柜处,听听老儿子啥样就好,他到了那面,见着老婆子了,能有点儿说的。

毕月抱着柿子盆坐在门槛上,她看着院子里正在规整板杖子的毕铁刚和毕成,发着呆。

毕铁刚寻思了,他这个破家,可不能再继续让板杖子半拉柯基的。

毕竟原来这家敞开大门让人偷,人家都不带进来的,现在嘛,不好说。

他这种行为,就是穷人忽然变“有钱人”了,又不敢跟人说的“做贼心虚”。

毕铁刚根本不知道,屋里的亲爹和亲妹妹就差抱头痛哭了。

他以为让妹妹劝两句老爷子,就完事儿了呢,再说了,牛车都定下了,去不去医院,到时候就不是老爷子能说的算了!让妹子劝劝,是为了让老爷子配合医生检查。

毕铁刚吃晚上饭的时候,听着大成又具体的讲了讲咋卖的大果子啥的,心思还真活动了。

琢磨着,这回先看明白病的,该吃啥药啥的,要是贵,也不能可那些钱祸害。

实在不行,让大闺女教教他,他接手卖油条呗,还能在京都守着俩孩子,赶个大礼拜啥的,管咋地,他在那,那也算个家,能吃点儿顺口的饭菜。

可又一想,他爹来回翻身上厕所啥的,大多数是他伺候的。

毕铁刚一边儿和毕成干着活,一边儿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家里那个驴小蛋子,能不能和他娘在家伺候好老爷子。

刘雅芳坐在外屋地的灶坑前,继续烧着炕。

为了入冬、炕好烧,今晚毕铁刚和她都不能睡的太踏实,得轮流起来添点儿柴火木头绊子。

刘雅芳轻捶了两下腰,白天给胖嫂家烀倭瓜下酱缸里,到了自个儿家还得接着烀。

东北,尤其是大冬天的,没啥能吃的菜,绿色都少见,自然就得瞎琢磨着。

赶在夏秋时节多储存点儿,变着法的为冬天添菜。这样倭瓜放酱缸里,到冬天吃饭了,那能当个咸菜,切了吃,哏揪揪的,像鸡蛋黄似的。

毕月坐在门槛上,没回头,小声和她娘说着话:“娘,我小叔为啥去大西北那面?原来不是在咱市里那吗?”

“你不记得了?”刘雅芳再次用着纳闷的眼神,瞅着毕月。

毕月脸红,难得的脸红。

“我当时小,再一个,您知道我,内向,不爱管事儿,我现在想想头些年,浑浑噩噩,我奶奶…我怀疑我是受刺激了。”

叹气声响起。

大闺女这话说的不假,她也不太爱吱声。

再加上生了龙凤胎,闺女斤数大,大成弱巴巴的,她好像习惯管儿子了,再后来又有了毕晟,大闺女更是对她奶奶亲近。

这孩子一生多了啊,扯着大的、拽着小的,再没精力,家里又是这种情况,总会疏忽的,她也心里不好受。

搬起小板凳,放在了毕月的旁边,娘俩小声说起了往事。

“最开头,那不是刚抓进去时,可不就在市里咋的,要不然你奶奶能领着你,四处走,求这个求那个,又要告政府又咋地的,能见着人有盼头!

哎呀,家里本来就穷,她和你爷爷就四处借钱,她走了,你爷爷又这样了,其实我…”

刘雅芳忍下了到嘴边儿的话。都说父债子偿,真是嫁进毕家受了半辈子的罪。

可事儿都过了,也咽下委屈了,要不然还能咋整?那就没必要说那些臭氧层子了。

“你爹他们隔三差五就折腾着去看看。结果没二年,说是上头下了个文件,什么为了便于管理,集中改造,就去了大西北。”

说到这,刘雅芳都能预估到手里这俩钱的去向:“瞅着吧,不是你爹、就是你姑,这回指定得去趟那面。”

毕月食不知味的咬了一口大黄柿子,娘对小叔有埋怨,她却对小叔没有,很小的声音,却坚定有力:

“得去,爹和姑不去,我和大成去。七年了,看看活动活动,到底啥时候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