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府的吉日定在何时?”
万妃看着跪在下头的内侍问道。
“选在了九月,具体是哪一日,那保章正却怕惹事不肯说了。”
万妃冷笑。
宁王作为皇子,大婚吉日一经选定便需昭告天下,可承恩侯府却不必。
“惹事?他怕惹了谁?”
钦天监保章正区区一个八品官,这后宫中哪个不是信手就能捏死了他?
内侍不敢说话。
“母妃。”坐在一旁的章泽忽然出声,看了内侍一眼,道,“退下罢。”
内侍忙擦着汗退了出去。
待殿中只剩母子二人,章泽才道:
“如今皇后得父皇授意整顿内廷,二十四衙门好几处的人都被换了一茬,您这阵子还是低调些,免得让皇后拿住话柄。”
那保章正不敢随意透露,自然是怕得罪苏皇后。
万妃重重哼了声,冷笑道:
“不过一个成婚吉日,又不是什么隐秘之事!”
章泽不由皱眉:
“既如此,又何必非要去打听…”
“本宫气不过!”万妃瞬间提高了话音。
她就说,昭和帝怎得忽然在千秋宴前主动提出要为章泽赐婚,还相看好了人选。
他若当真要为章泽赐婚,随时下道圣旨便是了。谁知却是为了引出承恩侯府与程家的婚事,拿她儿子作筏!
一个御赐之婚的表面荣典,便换宁王一个正妃之位!
万妃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分明前一刻皇帝还在偏帮万蔚洗脱山东米粮之案,怎得下一刻就眼睛都不眨地牺牲了宁王的婚事,却去为苏皇后和梁王铺路做桥,给承恩侯世子与程曦赐婚!
难道宁王就不是他的儿子吗?!
如今连钦天监择吉也是这般,将宁王婚期匆匆定在七月,承恩侯世子的婚期却推到九月!
短短五个月时间哪里来得及悉心准备,有许多事免不了就得将就。虽说钦天监是根据章泽与刘琼英二人八字相合选出的吉日,但万妃就是觉得这其中捣了鬼。
她气得坐卧难安。
章泽见状愈发心烦,略带不耐道:
“这一切都是父皇的意思,您就别再过问了。”
皇子的婚礼一切按着祖制来,该有的少不了,不该有的多不了。
万妃当然也明白。
可她一想到昭和帝利用给宁王赐婚一事引出承恩侯世子赐婚之事,便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尤其承恩侯世子赐婚的对象,还是她与章泽心心念念、用尽手段也无法到手的程原恩之女!
“你父皇最近不知怎么了,对皇后偏帮的利害!”万妃沉着脸。
章泽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赐婚也好,更换内廷当值也好,昭和帝显然已对陈万家两家把持朝政后宫的局面开始不满。
“您不若趁着这机会,也将采办之事给推了。”章泽沉吟道,“德妃本是张狂的性子,无端收敛必有原因。”
万妃却舍不得。
她被苏皇后与陈德妃压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这掌管采办事务的机会,还是过了明路、皇帝与皇后都许可的。
“山东钱家被抄,你外祖损失可不少,”万妃皱起眉,“我若还将后宫之权尽数让出,岂不称了皇后与德妃的心?”
章泽心中怒气渐起。
钱渤翁是万蔚养着的几个大金主之一,钱家这些年每年要给万家多少孝敬,他心中有数。
可钱家案发不仅仅是钱银上的受损,更是将山东一系官员拔除了好大一片。银子倒在其次,这人脉的损失才是最为伤元气的。
章泽强忍下不耐,道:
“米粮一案万家能脱身,皆因父皇不愿追究罢了。此事您听我的,这阵在皇后处千万谨言慎行,德妃低调,您就比她更低调。”他顿了顿,“…莫让皇后抓到把柄,将咱们的人一次给洗干净了!”
万妃一惊,这才意识到严重。
倘若她安插在二十四衙门的人都让苏皇后借机给拔除,那自己在这后宫就当真步履维艰了!
“你父皇…不会当真要扶那个卑贱子为尊罢?”万妃语调都变了。
章泽暗叹,心忖万妃到底是女人,见识有限。
“您也别担心,我估计父皇只是略作警告罢了。”
梁王的出身摆在那儿是无法改变的。
若苏皇后与程原恩当真以为昭和帝起了立梁王之心,必然大有动作。届时昭和帝与楚王陈考的主意便会转移到苏皇后与程家身上。
对章泽与万家来说,正好借此机会缓一缓。
“咱们耐心等待便是,自有他程家与承恩侯府吃苦头的日子。”
“这番苦头,却是值得了。”
冯宝禄双目空洞,死死捏紧手中信哑声道。
他拿的是山东巡抚亲笔所书引荐,今日一早由程钦交给程曦的。
千秋宴前容潜安排人为冯宝禄搭线,本只是托到济南府知府处求个山东粮会入门的引子。谁知赐婚消息一传出,便有心思活络之人将这事递到了山东巡抚处。
山东巡抚彼时正被所辖境内发生这么大一宗欺君粮案的事吓得心神不宁。这样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既可送承恩侯世子人情,又可在程原恩处卖好,他岂会放过机会?
而后便有了这封引荐。
程曦坐在冯宝禄面前,看着他手中的引荐很是感叹——十多天前,她还在为自己离京后如何安排冯家而犯愁,哪里会料到事情这样峰回路转。
“俪人馆那边带话来,说是上回要的人已差不多寻妥。”程曦笑道,“你看何时方便,我让秦肖陪你去一趟,早些将人定下也可早些去山东安排起来。”
冯宝禄点头,同程曦约定了时间。
“是了,还不曾恭喜您,”冯宝禄面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同承恩侯世子。”
赐婚之事早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冯宝禄自然也听说了。
当初程曦将冯家之事相托容潜时,冯宝禄就觉得奇怪——这分明是关系极好才能做到的。
便是今日相见,程曦也将地点约在容潜的金银楼中。
冯宝禄心中有数却不便道明,只是笑着说恭喜。
程曦这阵子已然听多了恭贺之言,但此时听到冯宝禄这般说,还是忍不住露出欣然喜色——没办法,她也想矜持些的,可是欢悦的心情怎么都压不住。
程曦无声地笑眯了眼,而后强作一本正经地咳了咳:
“嗯,我此后不便出门。你若有事,便让人带话给青岫或秦肖便是。”
冯宝禄想了想,道:
“那您看,我可方便去寻承恩侯世子?”
程曦一愣,随即笑道:
“也行…只要你能找得到他。”
容潜自那日离京去了辽东后,至今都还没回来。
她又与冯宝禄交代了几件要事,冯宝禄便先行告辞离去。
而程曦今日出门是借着定首饰之名来的,她招来掌柜老吴:
“选两套头面,回头送我府上去。”她一顿,补充道,“…拣寻常的就行。”
老吴听了笑呵呵道:
“东家先前为您定了两套花样子,今儿刚好送品件来,不若您去过过目?”
程曦没想到容潜离京前还为自己做了这些。
她心情大好,对容潜杳无音信的那丝不满立即就消散了,一面唾弃自己太好哄,一面高高兴兴去了账房。
“东西在哪儿…”
程曦目光在桌案上扫了一圈,回过头却不见老吴。
身后忽然有人欺近。
她一惊,猛地回过身,还不待反应过来就已被一阵强烈又熟悉的气息包裹。
“和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