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章 埋线(1 / 1)

雁西归 九月酒 2731 字 3个月前

笃——笃——

静谥夜巷中响起两声更鼓,一小队巡夜卫兵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牛皮靴踏着青石板发出“嗒嗒”声响,烛火摇曳的灯笼上书着“兵马司”字样。

一阵轻微马蹄伴着不疾不徐的车轱辘声,由远而近传来。

巡夜卫兵寻声而去,拐过街角便见一架灰扑扑的二轮马车迎面驶来。

“且住!何人?”

马车缓缓停下,驾车之人自怀中取出一张帖子。

领头的卫兵提灯上前取过帖子,扫了眼后立时陪着笑递回去,道:

“原是承恩侯世子府上车驾,”他目光在毫无雕饰的车身上转了转,“却不知车上何人?这个时辰是要去何处?作甚?”

车夫闻言不由冷笑,刚要开口,身后暗青帘子微动,一只骨节修长的起车帘。

清冷月光映照出容潜的脸。

“世子爷!”

五城兵马司与京畿卫常有往来,领头卫兵是见过容潜的。

他哈腰赔笑道:

“您莫见怪,小的职责所在…您也知道,前阵子刚出了事儿,这不最近上头抓的严么!”他说着忙挥手朝身后招呼,“让开让开,莫挡道!”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容潜放下帘子,却听车中有个尖细的声音道:

“前阵子出了何事,叫兵马司这班人如此紧张?”

容潜抬眼。

他面前坐着一个身形略胖之人,月光随车帘晃动洒入,照在那人白面无须的脸上,却是先前被派去征收矿税的童安。

“上元节那日出了点事。”容潜淡淡道。

童安“咯咯”地笑起来——这偌大京城,哪回解宵禁火禁之日不死几个人的?

“咱家还当什么大事,竟让他们有胆子来查您的车驾。”

容潜不置可否,道:

“你既是伤了腰回京修养,除了入宫之外,最好莫让人撞见出门。”

童安本在外替昭和帝征税,后收到北边来信,让他避开辽东之地莫要牵扯进去。童安无法,只得使了个苦肉计。

他回京后得了昭和帝恩典,已在皇城外私邸“疗养”数日,今夜若非薄远坚持要与他见面商讨事宜,童安实无出门的打算。

毕竟白日容易撞人,宵禁后又容易遇上巡夜值守。

童安干咳两声,转开了话题。

“另有一事,”他摸着自己细嫩的手,笑中略带得意,“昨日皇后宫中的女官来过,带了些伤补药材,瞧着应是皇后手笔。”

容潜知道他说的是谁。

看童安神情,想来昨日是留了那女官——于公于私童安都没理由拒绝。

皇后急了…容潜闭目靠在车壁上沉思一阵,而后道:

“若二十四衙门要动,你能寻出多少可靠之人?”

童安立时坐直了身背,盯着容潜道:

“您是说…?”

容潜微微皱眉,略带回忆道:

“上回奉庭来时,莫大人曾给他一份名单,均是近些年安置在六部三司之人。我记得…这里头几乎没有二十四衙门的人?”

童安心下一惊。

他知道何琨与容潜交好,却没想到两人情谊这般深厚,何琨连这等名单都让容潜知晓。

然他面上不敢露出异色,只点头道:

“二十四衙门属内廷,那些个紧要位子让谁坐,还不是看皇上意思?”

昭和帝喜怒不定,说不得早上还在御马监的大太监,傍晚便被贬去了浣衣局。

童安想起先前谈及的话题,又道:

“便是皇后有心思,只怕也不好办罢?”

容潜淡淡道:

“直接出面自然不易,但若是借皇帝的手,便又是另一说。”

童安瞪大眼,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承恩侯世子难不成以为昭和帝与皇后伉俪情深吗?

什么借皇帝的手,说的好不轻松!

“世子爷,咱家观皇上这些年脾气,怕是未必那么好说话。”童安婉转道,“若是四司八局这些多与后宫打交道的地方倒也罢了,但那十二监…尤其司礼监、御马监二处之人,大小人员均是皇上亲定的啊!”

容潜道:

“所以蛇拿七寸,要在帝心。”他看了童安一眼,“皇后她从前不懂皇帝心思,如今有了你,自然就懂了。”

童安一怔,随即苦笑道:

“咱家虽说跟了这些年,但也不敢说就能摸清那位的心思,皇上这些年最宠信的一直都是冯宝…”

童安的话音渐渐收住,看着容潜沉静无澜的面孔,眼中藏不住露出讶异之色。

承恩侯世子莫非自认为能揣测圣心?

他何来的自信!

童安咳了咳,婉转劝道:

“世子,此事开不得玩笑,若一步棋错,怕就要牵累出大麻烦来…”

容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又极快地隐去。

昭和帝纵有百般心思都逃不脱其身份——他首先是个皇帝,就注定昭和帝做任何决定,最终都会落在皇权与朝政上。

这道理他懒得与童安解释,且此间还需做许多事,牵扯多方,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司礼御马二处不急,倒是剩下的那几处你多费心留意,早些拟个人选单子出来。”容潜道,“多少不论,但必须可靠。”

无根之人心性不定,他不想临了内鬼却出在自己这边。

好在童安总算听出容潜话音中的不耐,倒也识趣不再多说,只暗自决定要给北地通个气儿——至少日后若出了事,可莫要牵累到他头上。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裴霖道:

“爷,到了。”

容潜侧过脸看着童安。

“好,待咱家定下人选便派人去金银楼递消息。”童安笑道。

容潜点点头,童安便告辞下车。

马车又缓缓驶动,容潜揉了揉眉心闭目靠在车壁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待马车回到静安胡同时,已过二更一刻。

容潜刚下马车,便见裴霖一手卷着马鞭,一面皱眉看向胡同口方向。

“撒木?”

容潜回身,见远远走来的撒木愣了愣,随即加快步伐赶到跟前。

“怎得才回来?不是早过了宵禁吗?”裴霖奇怪道,随即又是一愣,“…你怎得作这副打扮?”

容潜的目光落下,见撒木并非小贩装束,而是穿了身考究的短褐——看着倒同秦肖平日的打扮有几分相似。

只见撒木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别扭,还隐约有些委屈。

“爷,小的今日成了程小姐的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