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远谋(1 / 1)

雁西归 九月酒 2696 字 3个月前

“平王上书要建大越水师?!”

薄远错愕地几乎拿捏不住手中茶杯。

容潜低头疾书,闻言眉眼都不曾抬一下,轻轻“嗯”了声,冷淡道:

“朝廷不在意是否建水师,只在意要不要花银子。”

薄远被平王这番大胆举动所带来的震惊还没缓过来,随即又被朝廷的这番态度再次震惊了。

组建水师是何等大事,况且平王数代镇守福建,旗下养有抗倭兵士万余,说是与北地城阳王一般的存在毫不为过。

这种情况下,朝廷不但对其毫不设防,还每年有求必应拨许多军饷。如今连组建水师这般大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却只在乎是不是要花银子!

昭和帝与兵部的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难道就因为平王姓章?

相对薄远的错愕,容潜却觉得朝廷的态度十分正常。

一来平王镇守福建几十年却没有什么大功,海寇依旧断续来犯,论人心威望平王大大不如;二来水师所行之处乃海域,上岸后不过是一群没有炮火马匹的大脚莽夫罢了,不会对朝廷构成威胁。

但北地的铁蹄就不同。

这才是城阳王与平王的根本区别。

他放下笔将手中书信折起放入信封,当着薄远的面用火漆封上后交给他。

“此事我已在信中详细说明,你派人送去王爷处便是。”

薄远捏着信想了想,试探道:

“却不知世子这消息从何而来,怎得外头竟没听见一丝风声?”

容潜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闪过幽森。

薄远背上又升起熟悉的寒意——自容潜从金陵回来后,整个人愈发让人不寒而栗。

他识趣地转开话题:

“…童安挑了那当地富户与官家,只需言其宅地或是祖坟之下有矿脉,他得奉皇命开采,那些人自会大把地奉上银子来。”薄远顿了顿,笑得略带得意,“听说区区一个县城,他便征了近万两矿税银子。”

而大越全国一年的国库税银收入才不到八百万两银子。

童安如此,其余在京畿地征税的内侍宦官自然也是如此行事。他们奉皇命勘测征税,谁也没有胆子说个不。

昭和帝此番尝到了大甜头,只怕等不到明年便会将矿税之政在全国推行。

容潜可以预料,待征收矿税的内侍到了九边重镇时会是一番怎样局面。

“辽东马市已开,警告童安日后绕开那处,莫去自寻晦气。”他淡淡道。

薄远却不以为然:

“正因辽东开了马市,才更该让童安过去!这皇帝前脚刚批了他们自营马市,后脚就派个人来征矿税,这不是戏弄人又是什么?”他轻笑,“换作别人去辽东,只怕心有顾忌不敢放开手脚,晃一圈便算作交代了,唯有童安最合适。”

童安为城阳王办事,自然是将水搅得越混越好,让辽东与朝廷之间的矛盾越尖锐,他的功劳便越大。

薄远与容潜的态度恰恰相反,他认为童安应该争取来年去辽东。

容潜便不再多言,端起茶默然不语。

薄远见状便起身告辞,容潜稳坐不动,甚至连眉眼都没抬一下。

待薄远走后,白青涯才缓缓上前道:

“世子,薄先生好歹是王爷的人,您若是太过驳他颜面,只怕日后不好共事…”

容潜又提起笔开始写信,漫不经心道:

“那是日后的事。”

等到城阳王起兵造反成功才有那共事一说,若不然他薄远算个什么东西?

容潜草草写了两行字,放下笔将信交给白青涯,命他封上后派人送去给何琨。

白青涯接过信匆匆一瞥,见容潜只说了两句话,是建议何琨莫要让童安去辽东征税。

他很是意外,没想到容潜于此事竟这般执着。

“世子,在下以为薄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时局越乱于我等便越有利…”

容潜忽然抬眼看向白青涯,问道:

“王爷身边可有堪重用的宦臣内侍?”

白青涯愣了愣,直觉道:

“童安啊。”

话一出口,白青涯立时便反应过来。

童安若去辽东征矿税、剥银子,只怕辽东总兵严伯龄等人要将童安恨之入骨。

日后城阳王若将童安弃了倒也罢,说一句成事所需便是;但若城阳王没有将童安做弃子反而重用他,那如今这番征税之举便落了利用与挑拨之实,只怕严伯龄等人心中必然生刺。

城阳王身边没有宦官,童安是他少有的几个心腹宦官之一。城阳王日后断不会将皇城内务这等关系自身安危之事交给他人打理,童安只要能活到那时,必受重用。

只怕辽东与城阳王之间就会落下罅隙。

新朝初建,城阳王非但动不得辽东,还需怀柔笼络他们。届时于政务军饷上只怕就会多有被动,搞不好还要养出第二个城阳王来。

城阳王为成大事兴许会不计日后,但何琨不同——何琨有所图,日后要仰仗辽东之处甚多。

这番话对城阳王说没用,对何琨说却绝对有用。

白青涯想明白这一番关节,不由背上微微泛寒。

容潜的心思竟这般缜密可怕,别人走一步看十步,他却是走一步看百步,已将事情考虑到了那么长久之后!

白青涯怔怔片刻后,忙低头藏起眼中惊惧,恭恭敬敬地拿着信退了下去。

容潜闭上眼微微揉了揉眉心,不过片刻又有人进屋来。

“爷,白先生怎么了?”裴霖莫名其妙地看着外面,“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容潜不理他的口无遮拦,道:

“何事?”

裴霖想起来意,忙道:

“是了,先前撒木让人带话来,说程小姐今日出门了,是与程四爷的未婚妻一同出去的。”

容潜一怔,随即眉心微皱。

这才过了十几日,她可将身子彻底养好了?怎得还在这般寒冬大雪之日跑出去?

“可知去了何处?”

裴霖愣了愣,道:

“不知道,但是撒木守着呢…再说了,程小姐身边还有秦肖在,您就别担心了。”

如今放眼整座京城,敢惹程曦的怕只剩下姓章的。

容潜不语,看着窗外枯枝上未化去的残雪静默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裴霖怕容潜一时冲动跑去找程曦,便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爷,您可还记得午时与廖大人有约?就是中军都督廖大…”

容潜忽然起身更衣。

“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