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有一瞬间骇极，脑海中片刻间闪过诸多念头。

荣福宫中本住着人？这人是谁？

为何大家只知此处是禁地，却从没人提及这里曾经的主人是谁？

自己今日是当真逃不出了吗？

她不由四肢僵硬，目光渐渐聚拢看向眼前人。

然而当程曦认真看清那人面容后，先是一怔，继而倏然变色。

容潜。

或者说…是一张几乎和容潜一模一样的脸。

却是个女人。

墨发黑眸，鼻骨秀挺，面容清瘦又苍白得毫无血色，衬得那双眼眸更加漆黑如墨。

那女子正静静看着程曦，仿佛一点都没有被窗外忽然冒出来的人吓到。

眉目间清淡又疏离的神色，与记忆中初相识的容潜重叠在一处。

程曦呆呆看着那女子，两人隔窗相望，触手可及。

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看看这是不是自己因害怕而产生的臆相。

“怎么了？”

窗内忽然冒出一道低低的男声。

这句话问得又轻又随意，却仿佛惊雷一般炸在程曦耳边。

她猛然回过神，立时收回手惊惧地看着眼前女子。

那女子静静看了程曦一眼，伸手将窗子往回拉了些，正好遮挡住趴在墙头的程曦。

隔着窗格，她听见一道婉丽低喑的声音淡淡道：

“风太大。”

男人似乎沉默了片刻，继而道：

“你莫要整日待在楼中，孙太医不是让你多去院子里走走么？”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似乎还隐隐有一丝无奈与担忧。

“是。”

回应男人的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声音，音调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程曦只觉心擂如鼓。

这偌大的皇宫中只有一个男人能自由出入后宫——昭和帝。

就听屋里继续道：

“朕方才所说，你觉得如何？”

“全凭皇上做主。”

…果然是昭和帝。

程曦不由屏住气，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心知自己今日若被发现那就是必死无疑。

“你也不用太牵挂，他如今大了，只要老老实实不生事，朕必保他一世富贵…”

声音渐远，两人似乎从窗前走开了。

程曦又长又缓地舒出一口气，脑中冒出一堆念头。

她上辈子哪怕是做了太子妃，与昭和帝照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多数是在重大的筵庆场合。

印象中昭和帝是个惜字如金不怎么说话的人，总是一身皇威赫然的样子，每每高坐在龙椅上冷眼俯视众人。

不论是皇后还是后来母凭子贵的万妃，在昭和帝面前只有做小伏低的份，却从不见他曾给谁抬过颜面。

程曦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昭和帝，居然会对荣福宫中这个女子这般殷殷切切——哪怕受了冷脸也好像并不在意。

既然这女子这般受宠，为何宫中从来没人提起过？

为何荣福宫会成为禁地，谁也不得擅入？

昭和帝为何要将她藏起来？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却不敢让这个女人公诸于世，堂堂一朝帝王，他在怕什么？

程曦想起那张与容潜神似的面容，脑中有个念头隐隐冒出来，却又被生生压了下去。

她手脚发软，不敢想下去。

然而那个念头却像是阴暗墙角蔓生的红丝草一般，疯狂占据她的脑海。

程曦就这么怔怔地呆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扇半阖的窗子忽然又被推开。

她抬眼望去，见窗后站着一个面容刻板的老妇，下巴中间有颗痣，正冷冷看着自己。

程曦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谁知那老妇一言不发却忽然朝她伸出手。

程曦愣了愣，心想事到如今自己是定然走不脱了。

她伸手抓住老妇的胳膊，而后另一手攀住窗子，缓缓迈出一脚踩在窗拦上站稳后，轻轻一跳，就跳进了那间屋子。

屋里的布置与自己当初住着时截然不同，富丽华贵与皇后的寝宫相比都不遑多让。

她不敢随意张望，却见那老妇忽然垂眼瞥向自己下身。

程曦一低头，忙将腰间挽起的裙子扯出来放下，稍稍整理了一下裙摆，这才轻轻开口道：

“这位姑姑，我…一时迷路，绝非有心擅闯。”

姑姑是对宫中女官或掌事宫女的尊称。

程曦也知道自己这借口烂到家了，只是她总不能对着一个陌生人说皇后、淑妃与德妃都要害她罢？

然而那老妇听了却毫无表情，转身便走。

程曦一怔，忙快步跟上她。

老妇带着她来到二楼朝南的小间外，那小间紧挨着寝居，从前程曦晚上听见野猫叫会害怕，便让念心住在这儿陪着她。

隔着珠帘，可见里头布置成一间书房的样子。

先前见到的那个女子正背对着她坐在桌案旁，身前摆着一方棋盘，似乎正在打棋谱。

一头墨发披在身后，几乎遮住整个身背。

程曦这才发现她只是在中衣外罩了件宽大的锦缎褙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龙涎香的味道。

程曦暗忖昭和帝应该已经离开了。

就听身旁那个老妇恭敬道：

“小姐，人带来了。”

小姐？

程曦满腹疑问。

那女子未曾回头，手中执着一粒棋子轻轻落盘，静默片刻后才开口：

“你是哪个宫里的？”

这是把程曦当作宫中的宫女或女官了。

程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宫中不论宫女还是女官都有特定的服饰，但程曦见身旁这个老妇身上穿的却不是宫中姑姑的服饰，便知这对主仆果然是在宫中对外隔绝起来的。

她想了想，索性道：

“回贵人话，奴婢今日有急事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迷了路，记岔了方向，还以为翻过那墙便是怡粹宫，当真不是有心闯入…”

怡粹宫也在这一片附近，宫中时常有宫女与内侍在不当值时悄悄溜出去，事后又悄悄溜回来，其中各有各的阴私腌臜。

程曦这个理由实则也能说得通。

但那老妇却冷冷哼笑，显见并不相信。

那女子背对她，又轻轻落下一子，淡淡道：

“为了你自己性命，为了你主子，今日所见最好缄口莫言。”

程曦闻言，想起那个被赐了鸩酒的小贵人，忙道：

“奴婢今日什么都没瞧见、没听见，也从没来过这儿！”

屋子里便不再有声音了。

老妇横了程曦一眼，哼了声，冷冷道：

“…随我来。”

程曦手心全是冷汗，闻言忙老老实实跟上，却忍不住悄悄拿眼往珠帘后望。

她很希望里头的人能回过头让自己再看一眼，可是自始至终那女子都背对着她打棋谱。

程曦收回目光，心中沉沉跟着老妇走下小楼，穿过院子。

一路上遇见几个洒扫与修剪花木的宫女，每个人见了她们都是默然行礼不发一言，整座荣福宫安静的极为诡异。

老妇带程曦来到北院那道栏栅门前，放了她走。

程曦回头看了一眼，却撞上老妇冷然凶狠的目光，心下一惊，忙转身匆匆离开。

她心中神思纷乱，急急走过一段小路后刚拐了道弯，一抬头却见迎面赶来一群人。

当先那人神容惊惶，一见程曦立时面色大变，正是苏皇后身边的女官。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