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地坤,自古皇帝与皇后便是天地象征。
故而苏皇后虽为女子,但此次也随昭和帝一同随行祭天,以示柔怀天下子民。
这一路行来,苏皇后深居简出几乎未在人前露过面…今日却特意派女官来招容潜面见。
容潜转身朝皇后寝殿方向去。
副将不由急急追上,问道:
“您就这样去吗?可要回去换身衣袍…”
容潜昨晚彻夜未眠,如今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那身常服,已满是风尘。
然而这话没有得到回应,容潜只淡淡吩咐道:
“今夜撤回值守,所有人扎营休整,枕戈而眠,袍甲不卸。”
副将便也不再说什么,领命自去。
守在寝殿前的女官遥遥看见容潜过来,面上挂起矜持的笑盈盈上前,目光极快地瞥过他沾染尘土的袍摆,恭谨伸出双手。
容潜解下腰间佩刀递给她,随即由宫女领着大步走入殿内。
苏皇后没有如往常那样端坐在殿中凤椅上,今日却是站在一排窗格前看着天边新月。
听见动静后她没有转身,背对着容潜悠然道:
“来了。”
容潜默了默,上前单膝屈跪行礼:
“臣,京畿卫东所指挥佥事参见皇后娘娘。”
苏皇后缓缓回过身,垂下眼看着他。
她穿着燕服,钗环轻简,看着倒的确像是召见自家晚辈一般亲和随意。
“起来罢。”她淡淡笑道,“上回本宫便说过,你我姑侄,不必这般拘束。”
容潜无声起身,垂眼不语。
苏皇后看了他一眼,又回头望着天边,漫不经心问道:
“本宫听说,皇上今日加授了你宣威将军?”
“是。”
“京畿卫西所指挥佥事程时也加授了明威将军?”
“是。”
苏皇后忽然静默下来,看着半弯新月出神许久,才缓缓道:
“本宫知道你心有芥蒂,与家中不睦。”她回过头看着容潜,“但别忘了,在外人看来你还是姓苏,是承恩侯府之人。”
容潜终于抬起眼看向她。
苏皇后忽然一摆手,殿中伺候的宫女便无声退了出去。
她回过头看着容潜,目光在他眉眼间停留许久,而后一步步朝他走来,最后停在容潜面前。
“本宫不在乎将来恩侯府是谁当家做主,更不在乎将来承恩伯是谁。”她盯着容潜漆黑的眼眸,轻轻道,“…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容潜微微垂眼回视她,烛火通明的寝殿中,淡淡细纹藏也藏不住地布在她眼角周围。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他缓缓开口,“…臣也不在乎。”
苏皇后细眸倏地一张,随即又敛起。
她盯着容潜,悠然一笑:
“你说不在乎,那便不在乎罢。”她忽然转身朝殿中凤椅走去,“然而有一点你要搞清楚,本宫与你并非一荣俱荣,但却必然一损俱损。”
苏皇后在凤椅上从容坐下,看着容潜道:
“既选择出仕,又何必来那套淡泊无志的把戏?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合则利、分则败。”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你我各取所需,岂不正好?”
容潜淡淡道:
“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苏皇后便笑了。
“本宫需要一个抬得出去的娘家,而你则需要一个靠得上的出身。自今日后,本宫会为你正名,你是当朝皇后的嫡亲侄子,再由不得谁在身后嚼舌,”她一顿,眸中划过冷色,“至于你与府里的是非恩怨,本宫不会干涉。”
这是打算牺牲自己同父同母的兄长一支,来换取容潜的共盟。
容潜看着她,直白道:
“包括废了苏沛?”
苏皇后闻言一笑,仿佛没听见“废了”二字,悠然道:
“沛儿不成气候,你作为兄长管教约束他,本也应该。”
全然已放弃了苏沛。
容潜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苏皇后却忽然道:
“有一事你许还不知,这京畿卫指挥佥事一职,是皇上亲自为你指定的…皇上对你颇有圣恩,却也是多少看着本宫的面子。”
容潜眼中神色莫测,看着苏皇后良久才道:
“臣还有巡守之责。”
说着行礼告退,大步走了出去。
苏皇后面无波澜看着容潜离去的背影。
女官自外头进来,跪到苏皇后脚边为她拿捏着腿,轻声道:
“娘娘,承恩侯世子可答应了?”
苏皇后阖上眼往凤椅背上一靠,漫声道:
“话已至此,他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承恩侯夫人那边…”
苏皇后闻言静默了片刻,忽然冷冷道:
“但凡他们有一个争气的,本宫何至于低声下气去哄那狐媚之子!”
语气中有藏也藏不住的怒气。
女官吓得噤声,再不敢就此事再提一个字。
苏皇后闭着眼揉了揉眉心,片刻后又恢复了一派悠然。
她想起此次程时亦立了功得到昭和帝嘉奖。
容潜识趣自然好,若不然,还有程家呢——如今程时立功正是个说头,回去后得尽早想法子将程时与淳明的事给办妥了。
苏皇后缓缓起身道:
“伺候本宫沐浴熏香。”
女官吓了一跳,不由道:
“娘娘,按祖宗规矩,您该在登山祭天前沐浴…”
苏皇后闻言极轻的哼笑一声,朝盥洗室去。
《越史》记:九月初九,庆帝携皇后苏氏同登泰山,文武百官随行,祭天地仁德。
九月初九,程昭怀揣程时的生辰八字,与王氏特意请来做媒人的原国子监祭酒一同去了城北李家。
他们带去了一对用红锦缎缚着的活雁。
李老爷子由拂冬扶着靠在床头,生生坚持着亲自提笔,巍颤颤在纸上写下了李落的生辰交给媒人,并接过程时的八字收起。
程昭等人在李家用了午饭。
待下午程昭喜气洋洋回到府上,王氏便知此事成了——媒人上门,女家留饭,那便是答应的意思。
她转手就吩咐人将程时与李落的生辰八字送去合,并让选个纳征吉日出来:
“…老四比昕哥儿大,如今昕哥儿都快要说亲下定了,没理由当哥哥的却还拖着。”
众人哪还有不懂她心思的?
最后选了个三个近期内没有不吉的良日来供王氏过目,王氏想也不想就挑了最近九月十八。
甄氏与孟氏纷纷前来道贺,沈缳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准备文定过礼事宜。
待得九月廿三昭和帝祭天的仪仗浩浩荡荡回京时,大红压边烫金聘书已然交到了李落手里。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