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九,寒露。
值神天德,吉神相日。
《越史》记:庆帝章锃东巡,祭泰山,百官随行。
泰华门外三军林立,麾旗列列,千号齐鸣。
四列导驾仗卫执十二龙旗、六十四布旗当先而出,每旗甲士五人,一人执旗,四人执弓弩。其后虎豹各二头、训象六头,并随车仗六十四架,每架设一匠十四甲。
而后以十二重横刀、弓箭骑兵队引驾,跟鼓乐一百二十八人并幡、幢、旌旗阵六十四人。
引驾之后是众皇子、五品上随行官员与京畿卫西所五百骑兵与步甲兵,引出皇帝玉辂。
玉辂由司礼监章印太监冯宝驾驭,前后簇拥数十位驾士,左右由五军都督及京卫指挥使随行护驾。
前列京畿卫西所朱雀营精卫三百,后列京畿卫东所玄武营精卫三百,左右各列龙虎卫三十六骑及步兵禁军十二队一百二十人。
玉辂之后是皇后凤舆以及皇帝金辂、象辂、木辂和革辂等仪仗,再由鼓乐数百、兵卫仗一千二百、车仗六百随行其后。
待到出巡仪仗最后的直隶卫一千五百军士从泰华门走完,距仪仗第一人出发,已然过去四个时辰。
跪候在京城门外至京郊十里官道旁的百姓中,早有那体弱的已然昏厥过去。
程时身穿团领大红公服,骑马走在朱雀营三百卫阵的最前面,紧皱眉头黑着脸。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震聋了。
前方鼓乐阵奏出震天响的仪仗乐,以确保方圆几里外便能率先听见皇帝出巡的动静。
身后杨翰驱马上前与他并驾,靠近程时耳边扯着嗓子道:
“头儿,方才来传报,待再过一个时辰到了离宫后便停步扎营!”
程时差点一马鞭子挥过去。
“你他娘的嚷什么!”
他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整个脑子让杨翰这一嗓子吼得直发胀。
杨翰一愣,嘿嘿地笑:
“…我怕前头这声儿太吵您听不见。”他说着一顿,不由哼了哼,“要不怎么说人命好,您瞧玄武营那些家伙,哪用得着受这份儿罪!”
玄武营是京畿卫东所精卫营,队阵排在皇帝玉辂与皇后凤舆之间,距后仪仗鼓乐阵隔了老远。
程时的脸色更难看了。
“可说了咱们今晚巡值何处?”
“今晚离宫在固安县城里,咱们扎营城外,巡北郊与西郊一带。”
小小县城自然纳不下这许多人,仅是龙虎卫禁军、文武百官及内侍宫女便足以占去县城所有能住人的屋舍。
城中百姓早几日便尽数被驱赶到城郊临时搭建的棚屋暂居,京畿卫扎营城外巡视城郊,巡得就是这些百姓以防生乱。
程时哼了声,漫不经心道:
“晚上巡值改为五人一队,半个时辰一换。”
杨翰没想到程时这样大胆,不免犹豫道:
“头儿,若让人发现…”
程时冷笑,道:
“这还没出京畿呢,自有他顺天府卫的人彻夜防着。”说着一顿,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他东所的人么。”
趁如今好好休整,待后面几日出了京畿与直隶,那才是当真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杨翰暗忖反正城郊西北扎营的是他们,究竟派了多少人巡值谁也不知道。
他便笑道:
“成,我回头将人重新编一下,照旧二十队一轮…”
远处忽然有一骑快马沿着队伍飞驰奔来,马上内侍一路拔尖了嗓子高声吆喝:
“停——驾——停——驾——”
快马不过转瞬便自他们身侧略过,一路朝着前端而去。
程时与杨翰同时脸一黑。
拖声犹长,这是皇帝要下车出恭。
程时黑着脸问:
“第几回了?”
“第三回…”杨翰嘴角一抽,打转马头便急急朝身后营阵招手势。
庞大的队伍一节跟着一节缓缓停了下来,杨翰回身带着朱雀营三支十人小队朝道边树林中去围场子。
程时朝玉辂处望去,见有内侍与宫女捧着黄帷、紫檀雕花高背马桶、熏香炉子等物鱼贯走出队列往树林去。
而后有内侍抬着红木脚踏放到玉辂旁,司礼监章印太监冯宝扯着嗓子喊了声,便有一堆人围了上去,隐约见其中有个明黄身影的人自玉辂上下来。
他下马朝前面文武官员队列去。
武官在前依品秩由高到低排,文官在后依品秩由低到高排。队伍停下后,有不少官员纷纷下车或下马活动手脚。
程原恩在队伍后方的马车上,与他共乘一车的是刑部尚书张止芳、兵部尚书吕守义以及大理寺卿罗汝坤,此时几人也都走下车来。
程时上前与几人见礼,而后与程原恩走到一旁说话。
“您那腰没事儿罢?”程时瞅着程原恩笑,“我看皇上这回不是‘高山流水’,怕有一会儿,这般下去到固安至少得戌时。”
程原恩不由沉下脸:
“慎言!”他顿了顿,问道,“今夜巡值事宜可安排妥了?”
程时点头,嗤笑一声道:
“都安排好了…也不知哪个猪脑子想出来的,合着是怕百姓扛着锄头锹铲闯入城中去?”
程原恩默然,私下也觉得御马监的巡值排定有些小题大做,反而给军卫添了操劳。
却听程时忽然道:
“父亲,先前途中休整启程后,宁王曾往圣驾那里去了一回。”
“只他一人?”
“只他一人,提着个盒子去的,待了不久便回去了。陈考等人也跑了几趟,今日到不曾见万蔚去过。”
程原恩点点头,道:
“今晚皇上还有招,回头待入了城怕就要去离宫阁议。你若有事便明日启程再找我,今晚无人可递话。”
程时嬉皮笑脸地应付了两句,回了阵队中。
是晚,所有文武百官随昭和帝入城下榻,而京畿卫东西二所、直隶卫所三千军兵以及几千仪仗兵、乐仗等人便在城外扎营。
杨翰按着程时的意思,将十人一队的巡值队换成了五人一队,派了二十支巡值队分四拨守夜巡视城郊。
程时在大营吃饱喝足后,也亲自跟着各巡值队将城郊西片与北片跑了一趟。
他跟着一支小队巡至北郊时看见不远处跑过另一支五人小队,不由皱眉:
“巡隔太近了,那是哪一队?”
小队长看了看,忽然小声道:
“大人,此处为城郊东北…那好像是东所的巡值队。”
程时闻言一愣,随即嘴角一抽。
…合着那小子也偷偷减员了?还在为找不到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