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身,见程曦一脚跨进门来正诧异地望着他。
程时不出意外地第三次听见:
“你今儿又不去衙门吗?”
…怎么回回来都能撞见小九!
程时唬下脸:
“你日日往这边跑作什么,也不怕吵着老爷子安养!”
程曦闻言不由嘴角一抽——究竟是谁三天两头冒出来?
她不理程时,探过脑袋往他身后李落瞧去:
“落姐…姐?!”
程曦看见泪如雨下的李落差点没蹦起来。
李落让她一唤,猛然惊觉失态,忙胡乱用手背擦拭去面上泪水。
程曦几步跑过去,瞪着李落细看,见她双眼和鼻尖泛出樱红,衬在一张素白的脸上分外打眼。
程曦扭头便冲着程时道:
“你做什么了!”
程时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他做什么了?
自己他娘的什么也没做,只是告诉她李寐要回京了…谁知道李落抽得什么风!
程时黑着脸:
“来的正好,这个…”他指指李落,“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拔腿就走,不过片刻衣袍便消失在门外。
程曦简直不敢相信程时居然就这样落跑了!
她一龇牙就要跟着追上去拦他说理,却让李落给急急拉了回来:
“…不关程大人的事。”
程曦哪里会信。
程时是个挑事不怕拳头硬的臭脾气,便是惹了公主都不见他怂…李落哭成这样,若当真不关程时的事,那他跑什么呀?
况且李落性子坚忍,便是遇上周玉邯那样的事都不见她露出分毫软弱,如今居然哭成了这样…程曦不由又在心中将程时狠狠骂一通。
她软下声诚恳地安抚道:
“别怕,我四哥也就是看着凶一些。”她顿了顿,忙又补充道,“…你放心,他不打女人!”
一旁的锦心与念心听了,面上差点绷不住。
小姐这算是在褒奖四爷吗?
谁知李落闻言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曦不由一愣,呆呆看着面上犹带湿痕的李落。
“我哥哥…”
李落轻轻开口,只说了三个字却又哽咽住。
程曦有点懵。
李寐?
就见李落眼中又蓄满水汽,晶透的水珠再次不受控制地滚落,然而面上却缓缓绽出灿然耀目的笑容来。
“我哥哥…要回京了。”
程曦一愣,随即喜形于色道:
“已然来消息了吗!”
李落重重点头。
程曦见状不由莫明道:
“这、这是好事呀,你却为何哭?”
李落又笑着摇头,泪珠子却扑扑地掉,拉着程曦说不出话。
程曦总算明白过来…这应是喜极而泣罢?
自李寐出事后李老爷子便病倒了,那时李落才十六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生生撑起一个家来,还遭上周家那样的事…这两年,李落心里应是埋了很多苦。
程曦不由暗暗叹息了一番。
但随即却又开始犯难…这姑娘家哭起来,可该怎么哄呀?
她忽然就明白程时为什么要逃了。
程曦不由抓了抓脑袋朝锦心望去。
锦心见了暗自叹气,心想小姐与四爷还真是亲兄妹。
她盈盈走上前,取出帕子为李落拭泪,温言软语道:
“李姑娘,这是天大的好事,您快将眼泪擦一擦可别再落了。”她将帕子交给李落,“京里的老人们常说姑娘家的眼泪呀,是送福童子藏的珠豆子,落一颗便减一丝福,最最忌讳遇着好事时掉眼泪,会将福气哭尽的。”
李落一怔,随即微笑着轻声道:
“…是我失态了。”
程曦不由看着锦心一脸的怀疑,京里有这个说法吗…自己活了两辈子都没听过。
但李落好歹是将眼泪收住了,她便拉着李落在院中坐下,问道:
“接着你有何打算?”
李落闻言,怔怔望着李老爷子的屋子,摇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她轻轻咬了咬唇,垂下眼道,“原本想着哪怕天高水远,客死他乡,也要去云南找我哥哥…”
“呸呸呸!”程曦连连帮她吐了晦气话,“如今你哥哥即将回京,老爷子的病也渐有起色,姓周的又让我四哥收拾了…一切都好起来,正该奔着好日子去啊!”
李落闻言居然看着程曦愣愣点了点头,怔了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啊,是,你说的对。”顿了顿,却又道,“可…我该做什么呢?”
她本打算好好攒钱,再仔细规划一番,待李老爷子百年后便将京中宅屋处置了,远去云南与李寐团聚。
如今不用去云南了,李落一时有些茫然。
程曦从没见过她这么呆的样子,居然觉得有一些可爱。
这才该是一个芳年华月的少女应有的样子嘛——李落先前清冷自持、克矜压抑,过得像一个修行的居士似的。
程曦忽然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便自怀中取出一卷纸笺递给李落,笑嘻嘻给她出主意道:
“四哥不是给你兜了生意吗?那就好好赚银子,日后待你哥哥回来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了!”说着指了指纸笺,有些得意道,“这是我专程去讨来的名号,你瞧瞧可有中意的!”
李落朝纸笺看去,见上头列了不少诸如“又微居士”、“草堂客”、“清斋翁”、“尔玉居士”…等等雅号,不一而足。
李落此时静下心来,思绪已然恢复往日清明。
她看着这些名号笑问道:
“这是劳烦了哪位高才?竟想了这许多出来。”
程曦笑得与有荣焉:
“不劳烦不劳烦,他也就…咳,就随手提笔便写了这许多来。”她说着凑过去,一副求夸赞的模样,“是不是个个儿都挺好?”
李落笑着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不由道:
“也不知哥哥在滇地可曾娶妻?”她眼中一亮,看着程曦道,“若他尚未成家,便当真该好好攒下银子来才是!”
李落心中想着李寐娶妻生子,日后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一时便觉得这日子极有盼头。
程曦却看着她心中一酸。
她怎么忘了,自己也该寻个良配托付呢?
到了晚上,程时自衙门回去便找程曦:
“…她哭个什么劲儿?”
程曦好好同他解释了一番何为喜极而泣,程时听后很是无语:
“至于么?让人见了还道爷是去报丧的!”
程曦不由感慨——就程时这张破嘴,难怪前世他到二十七岁都没娶着媳妇儿!
她一想到娶媳妇,便又想起白日李落说要为李寐张罗娶妻之事,不由同程时道:
“…她如今都十八了,因着这两年被耽误,已然不大好寻人家。”
程时闻言一愣,随即皱眉道:
“她想嫁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