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望着他的笑容怔怔,只觉得天高云舒、年华静好。
所有不安与忐忑都在这一瞬消散——这是容潜,是她从来无需掩饰设防的人。
她晃着脚坐在车辕上,扬起下巴直直望着他,灿然笑道:
“容晏行,我来找你!”
容潜轻笑。
他翻身下马,将手中马鞭抛给裴霖,大步走到程曦跟前问道:
“来玩?还是有事?”
程曦又闻到他身上传来一丝淡淡的酒气。
她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又黑又深邃,瞳眸中映着一张灿如夏花的笑脸。
“我来找你。”
她笑着又说了一遍,声音轻轻的。
容潜一怔。
他目光落在程曦脸上…白皙细嫩的脸颊透着淡淡红晕,细细绒毛在阳光中晶亮得几乎透明。
润红菱唇此时弯出高高翘起的弧度,笑得又娇气又傲气——像一只盼人挠挠头却又不肯低脑袋的小猫。
容潜喉中紧了紧,目光灼灼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程曦不由觉得脸上发热。
她余光瞥见裴霖等人看过来的眼神,打着哈哈转开注意:
“你们这是自哪儿来?不是说这几日都在庄子上吗?”
说着微微凑近他闻了闻,果然有淡淡酒气。
容潜不由微微让开一些,道:
“昨夜宴至天明,自城中才回来,”他顿了顿,问道,“…可是熏到你了?”
程曦笑着摇头——她觉得容潜身上的酒气隐隐淡淡,还有些香甜。
“一夜没睡吗?”她看了裴霖等人一眼,“那你先休息罢,我待过午再来找你。”
说着便让秦肖掉头,却被容潜喊住。
他略上前一步,低头看着辕座上的她:
“昨夜休憩过了并不困乏,我去梳洗换身衣服…你等我一会,可好?”
程曦闻言便仔细打量他,见容潜神清气爽,眼眸晶亮,果然是一副精神很好的模样。
她咬着唇想了想,随即跳下马车笑道:
“好!”
容潜眼中便意意绻结。
程曦不由心猛地一跳,面上又开始发热。
她转身便大步朝庄子大门走去,嘴里嚷嚷着让裴霖开门,十二层樱粉细纱裙随脚步扬起一片花舞翻飞。
容潜笑着跟上她。
秦肖拴好马车也想跟上,却让裴霖与锦心、念心齐齐拦下。
裴霖拽着他往田间去:
“庄上没什么好吃的,咱们去打些小味来。”一面又回头对锦心和念心道,“你们去厨房,大老爷们做的饭,你家小姐可吃不下!”
锦心与念心哪里还需他提点,笑嘻嘻地往厨下去。
自上回分别后,容潜已让人好好打理过这座庄子。
院中已不见荒木杂草,如今假山云瀑,花木繁茂,墙角各处大缸蓄上了清水,尚且飘着几株碗莲。
程曦闲在园中等容潜,便四下晃悠着。
她仔细看了一阵才发现院子格局排布很是讲究,地上碎石拼的小路若连起来看,竟好像是一幅图,她不由顺着小路探寻。
容潜回来时,便见程曦低着脑袋在花木矮丛中钻来钻去。
他不由停下脚步。
程曦今日穿了一身雪芽色交襟罗衣,外罩浅粉半袖纱衫,发顶干净地绾了个小纂儿,簪着几片精致小巧的蝴蝶花钿,其余发丝如缎流泻而下,偶有几缕自肩上滑落垂到身前。
容潜远远看着她。
只见程曦低着脑袋在小路间七弯八拐的钻了半日,最后一下跳到花园正中圆石台上,忽然回过身来。
她看到了容潜,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
“这是梅花图!”
容潜点头,眼中染上笑意。
程曦便提着裙子自圆石台又一跃一跳地跑到他跟前。
容潜已然换了一身墨青长衫,腰间随意系了条丝绦,身上散出淡淡皂香。
她看着他笑了一会,问起前日相国寺晒书:
“…你去看了吗?是不是很热闹?只可惜那日我让公主招入宫去了。”
容潜“嗯”了声,引着她往篱架下走,一面问道:
“淳明公主可曾为难你?”
程曦一下坐在篱架下的根雕桌上,笑嘻嘻道:
“不曾为难,还挺客气的。就是公主不清楚民间乞巧玩法,非让我陪着她大白日地穿针乞巧,又让我说话给她听。”她说着说着便有些乐不可支,“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聊天的!好在皇后娘娘忽然有急事将公主找去,若不然我只怕要对着她自言自语到晚上罢!”
容潜看着她明快笑说着那日之事,目光一时移不开,便有些分神:
“…如此便好。”
程曦又滔滔不绝与他说起了昨日李家发生的事,好好自夸了一番是如何装腔作势唬住周玉邯的。
容潜却问:
“怎得不带上秦肖?”
若周玉邯没被吓住或是发了性,真打起来程曦只怕要吃亏。
程曦便将派秦肖打听的事说了:
“…因没了去处,他这几日多番打听也不得消息。”
容潜想了想,道:
“你若没有避讳,我可派人去查探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人。”
程曦不由眼睛一亮。
为了敏笑的声誉,她也不提玉簪是什么人,为何要查她,只将玉簪舅舅的身份告诉了容潜:
“…她舅舅是那座庄子的庄头,说是兄弟忽然发达了,连亲戚也没了往来。”
容潜记下,道:
“过几日若有消息,我便让人送信给你。”
程曦点点头,想起什么,又问:
“你要怎么送来呢?总不能天天让人在胡同口堵人罢?”
容潜看着她轻笑,道:
“等过了这阵,你让人去济宁街的祥记金银楼,问掌柜的可有海上新鲜物件便是。”
程曦忙牢牢记下,心下莫名有些雀跃——她仿佛与容潜又近了一些。
这一日,他们便这般说说话,去田间走了走,又让裴霖在河里抓了鱼来。
程曦同秦肖一道蹲在地上挖泥坑烤鱼,最后她的鱼自然落在了容潜手里。
直到落日余晖、城门将落,威远侯府的马车才急急赶回城中。
马车在大门旁的小道上停下,程曦满手的泥,提着黑乎乎的层层裙摆跳下马车。
刚一落地却听有人意外地唤她:
“小九?”
程曦回过头,不禁一怔。
侯府大门前停着三驾雕饰繁丽的马车,一人锦袍玉巾站在马车前,流光凤眼正直直望着自己。
她不由惊讶:
“骞表哥?”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