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所图(1 / 1)

雁西归 九月酒 3076 字 3个月前

她如今到哪儿了?

程老若是为她身子着想,应该会绕道走庆阳过平阳再去太原罢?

容潜微微皱眉,不免又有些走神。

何琨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声低沉厚重的绵长号角,自远处校场旁五丈高的青石围墙上传来。

容潜与何琨抬头望去,见瞭望塔上值守兵卫扬起高高的赤红三角旗,连挥三下。

四个守门卫兵上前缓缓打开包裹着铁皮的厚重墙门。

一队轻骑自墙外广袤荒原扬尘而入。

当先一人锦裘玉带,马背上挂着錾金宝弓,一路驱策穿过校场,奔至容潜与何琨面前才勒马停下。

那人高高坐在马背上,头顶的镶宝鎏金小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端的一副意气风发。

他垂眼望向二人,笑着招呼:

“二弟,晏行,又来校场看操练?”

容潜微一点头。

何琨略略抬首看向那人,面上挂起笑意:

“大哥。”

来人正是何禛之长子,何玿。

何玿转头看了一阵校场中操练的列队,继而回过头不以为然道:

“看这些装模作样的斗打喊叫有何趣味?下次你们随我一道去狩猎,那才痛快!”

容潜淡淡看了眼众人马上挂着的狍子、雉鸡等死物。

何琨也看到了,他微微笑道:

“看来大哥今日收获颇丰。”

何玿闻言,便拍了拍挂在马背上的宝弓,自持中透着几分自得:

“父王赏我的这把‘幽篁’着实与普通弓箭不同,带它狩猎当真如有神助!”他一顿,“你若有兴趣,下次我便同父王去说,也为你寻一把来!”

何琨笑意更深。

“如此,我先谢过大哥。”

何玿笑着摆手,一提缰绳道:

“行了,今日吹了一天沙,我便不与你们在此墨迹。”他又看了看校场方向,略带训言道,“你二人常年在外游玩混迹,难得回来一趟,得空多看些书,或是陪祖母与母妃说说话,莫要整日泡在武场看这些把式!”

说罢也不待容潜与何琨有所回应,便轻咤一声纵马离去。

自始至终,何玿的随行没有一人下马。

何琨看着那群人朝王府内城而去,面上神色莫测。

他回过头,见容潜也正望着何玿的背影,黑眸静如幽潭。

何琨轻笑:

“在想什么?”

容潜收回目光,淡淡道:

“他坐下是骟马?”

骟马,即去势之马。

骟马性情稳定、长耐而温顺,通常为保证行军打仗之时马匹不会发情躁动,军中常用骟马作坐骑。

但北地男儿通常都会有自己亲自驯服的烈性公马。

只见何琨愣了愣,忽然心情大好,哈哈笑道:

“走!咱们有日子没去跑马了!”

容潜从善如流。

他安静听着何琨一路笑谈,心中所想却是:

世子之位,为何久悬不落?

当程曦得知城阳王再次上疏奏请开放马市的消息时,他们已然到了延安府宜川县。

她站在程晖身后,一道看着宜川县令送来的朝廷邸抄。

邸抄上说甘肃宁夏两镇上报多处商队未出关便遭游族掠杀,朝中便有人提出要出兵攻伐游族,言道若百姓在大越皇土境内都无法保障身家性命,天威何存?

昭和帝龙颜大怒。

但打仗先要有银子,户部最先跳出来反对,为皇帝算了一笔账。

除去福建平寇所需的银子和每年疏理河道留出的预算,今年还有皇帝祭天和修陵两大块,西南边境的军防粮饷还拖欠着,户部便是将国库刨穿了,也凑不出银子让西北打仗。

军饷可以拖欠,河道可以缓治,但祭天和修陵却是头等大事,万万不能马虎。

昭和帝这股气,生生被堵在了肚子里。

城阳王上疏后,给事中耿定略随即上书称游族入关抢掠,概因凛冬侵袭,关外缺食断粮所致。既然当前朝廷拨不出银子打仗,不若如城阳王所奏开放马市,以暂缓西北边境之乱,还百姓以安定。

昭和帝此次没有驳回,而是将城阳王的疏留中不发。

程曦与程晖看完邸抄均默默无言。

程钦看了两人一眼,问道:

“你们有何看法?”

程晖放下邸抄,皱眉道:

“祖父,据我所知,这些年西北边境尚算安定,游族虽时有来犯,却不敢贸然入关,多是抢完便跑…似这般大举屠杀的行径实在少见。”

程晖只知程曦让人救了,却不知救她的是何人。

他继续道:

“但若是开放马市,却不知马匹买卖的禁令是否也在几处互通之地一并废止?外藩马匹精良,朝廷马场供的军马与那些良驹相比,确然差距甚远。”

程钦闻言一笑,没说什么。

程曦忽然问道:

“祖父,那给事中耿定略是谁的门生?”

程钦摇头,笑道:

“如今虽不清楚,但想必过阵子便自会知晓。”

然而答案的揭晓比程钦所料还快。

当他们游完壶口瀑布抵达平阳府时,便从邸报上得知,当朝首辅岑宪上书赞成开放马市,解除西北境地军卫的马匹买卖禁令。

昭和帝仍然留中不发。

武定候、平远伯等几位朝中老将忽然纷纷上书,恳请皇帝将祭天仪式化繁为简以筹战款。

昭和帝岂肯得罪神灵!

他不日御批,设宁夏平虏卫、中卫、灵州所三市,及甘肃凉州卫、庄浪卫、兰州卫三市,与西北外藩互市马匹、茶叶、布料、金帛等物。

户部与礼部商议后,又上书建议马市所得充归西北军备军需,以此减缩朝廷国库对西北的开支。

程曦暗想,这些文人行事,有时当真比无赖还不要脸。

倘若此时西北边境当真不太平,是为了安抚游族与安跶才互市贸易,那仅是这一条措施就足以将边关将士逼上绝路!

但如今,这一举措却反而成了给北境送银子。

程曦打算去找程钦说此事,刚走到屋外,却听里面传来程晖爽朗的笑声:

“没想到,熙元你竟对这些也有了解!”

她不由脚下一顿。

有客?

就听屋内响起一道清朗润和的声音:

“不过纸上得来一些粗浅之见罢了,世上之事万变不离其宗,治世之于治军多少有些相通之处。但真要论起行兵布阵,熙元万万不及你与四表哥。”

四表哥?

程曦一怔,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亲戚?

却听身后忽然传来秦肖讶异的声音:

“小姐?”

程曦回过身,见秦肖手中拎着一些包袱行礼刚自官驿外头进来,正望着自己奇怪道:

“您怎得站在外头?”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程曦回过头,见程晖几步走出来,面上挂着爽朗笑意,道:

“小九,你可知谁来了?”

程曦朝他身后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随程晖缓缓走了出来。

眉目舒朗,气若兰华,一双流光凤眼正直直朝自己望来,怔了半晌才讷讷道:

“…曦妹妹。”

程曦不由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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