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战之地(六)(1 / 1)

“啧啧啧,你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奥莫尔城,奥列克看着戈登身后的军队,不由得咂咂嘴感慨道。

“如果我不想像咱们伟大的王公大人一样,在巴尔塔罕的地牢里被关到死,那我最好配合一点。”

戈登跨下马来,将头盔摘下,放在手上,露出他的黑白各半的头发。

“你倒是看的透彻嘛,自家的领地被库塞特人给烧了个精光,还能心平气和的跑去给库塞特人当狗,真是,能屈能伸呐。”

戈登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满脸戏谑的奥列克,面上毫无波澜。

“我可不像有些人鼻子那么灵,库塞特人还没来,就知道他们设下了埋伏,说得好听,什么殿后,结果自己一个人拍拍屁股抄小道走人了。我该说你聪明啊,还是该说你胆小呢,嗯?巨熊大公?”

外号巨熊的奥列克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戈登,说实话,戈登的身高并不算矮,甚至比很多斯特吉亚人都要高,但无奈奥列克的身形实在是过于夸张,两者一对比,甚至显得戈登有些娇小可人。

“哦,是吗?那我怎么听说咱们亲爱的正直勇敢而又理智的,高尚无比的戈登大公前些天转手就把人家贡达罗夫的女人给送回巴尔加德了?我记得那场婚礼可真是盛大呀,你的儿子当时笑得很开心……”

说着,奥列克俯下身来,贴近戈登的耳边轻声说道

“想来那个女人应该被你的儿子干过很多次了吧,转手就把人家给送回去了,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无情了?这跟你一贯的人设不太相符啊我亲爱的朋友。”

戈登冷笑一声,语气满是嘲讽的回怼道

“是吗?或许我确实在你看来有些虚伪,但是你似乎也毫不犹豫的对着库塞特人弯下了你的膝盖吧,你的骨气呢,你的血性呢,事到如今反而跑过来说我了,怎么?为了掩饰你心中那份懦弱和自卑,所以来嘲讽他人获得优越感吗?”

奥列克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

“整个斯特吉亚的人都知道我恨不得朗瓦德死,你当了这么多年保王党,当时不知道你的主子干过哪些腌臜事?而我如今不就是这样干这样的事情吗?我终于不用再看着我的商队,我的人民,我的民兵去挂着那副丑陋而又肮脏的旗帜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吗?至于我,现在我现在过得不好吗?库塞特人征收的税款可比朗瓦德低了很多很多,而我从来就对朗瓦德谈不上忠心二字,不像你,你以前可是忠心的很呐。”

戈登斜睨了奥列克一眼,随即转过身不想再同他争论口舌之辩。

奥列克也耸了耸肩没再穷追不舍,拍了拍身旁自己手下军官的肩膀,朗声道

“好好招待一下咱们的戈登大人吧,哦,还有他手下的士兵,这可是他能拿出的最后的家底了。”

戈登嘴角抽了抽,却并没有反驳。

说实话,戈登的内心也很苦闷,他不想忠心于朗瓦德,这个自大而又愚蠢的王公,但是朗瓦德对他的示好,让他不得不站在了其他波耶的对立面,然后问题在于随后朗瓦德就开始提防起他,他那段日子过得相当痛苦,而更痛苦的还在后面,当朗瓦德被俘,整个斯特吉亚陷入战火,几近亡国,而自己的领地也变成了一片焦土,他该何去何从呢?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难不成真的跟朗瓦德一样在巴尔塔罕关一辈子?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对拔都下跪的时候,周围的那颜们都以戏谑的眼神看着他,耳边响起的窃窃私语让他如芒在背,他一生都在以一个勇猛的战士,一个正人君子的要求去规范自己,他教导孩子们要正直,要勇敢无畏,但是他却对他的敌人弯下了膝盖。

但他用他的尊严终究换来了他家族重新振兴的机会,拔都命令自己和奥列克一起协助巴旦尼亚人抵御瓦兰迪亚和帝国人的入侵,并且答应自己在战争胜利之后会给予自己一块封地作为奖赏,于是他几乎是拿出了自己最后所有的家底,在东拼西凑募集出的这样一支部队,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拼尽所有去搏这一把。

戈登想起了蒂亚尔那一捧焦土,他不由得攥紧手中的缰绳,他恨库塞特人吗?他恨金帐汗国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现实往往就是这样,你不得不向你曾经的敌人屈膝下跪,哪怕他与你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还有那个贡达罗夫的姑娘,那个自己曾经的儿媳,他忘不了那个姑娘红红的眼圈,还有自己儿子临别时躲在树下孤单寂寥的身影,他亲手拆散了这个曾经自己一手促成的婚姻,因为她很明白拔都不可能让贡达罗夫家族的人继续握有实权,他只能昧着良心,将那个姑娘推开。

他只能这么做,他不想让自己的家族消失在历史的灰烬之中,蒂亚尔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他必须继续承担起责任,保证他家族血脉的延续。

看看如今的斯特吉亚,王公被关在巴尔塔罕的监狱里度过余生,许许多多的贵族不是被灭族就是被打得七零八落,几乎丧失了东山再起的可能,更可怕的是,曾经执掌着克拉尼罗格堡的家族,不过就是拔都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奥列克就让他们的尸体在冬天寒冷的北风中化为冰雕,鲜血也凝固在他们的血管之中无法流出。

寒风吞噬了他们最后一丝温度,却没有任何人在乎,或许过了很久之后,人们甚至会忘记曾经有这样一个家族存在过。

长舒了一口气,戈登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列克对着自己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戈登想要解释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挥了挥手

“走吧,该进城了。”

北风呼啸,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