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伯行出身山胡部落,祖辈于朔州以畜牧为生,当初北镇一乱,他趁势变卖畜群,借此起兵,带领部落精骑镇压北地各处的起义,兵力日盛。
彼时各部落纷纷动乱,乱世将起,綦伯行在这动荡中,靠着自己麾下的精骑,成了北方的猛兽,就连朝廷也要畏惧其兵力,只能合作,不敢降罪。
高兰沉在前往肆州之前,曾经问过元煊一句话,何以奉主成?
元煊给他讲了个故事。
“我年幼时曾经有个北地部落出身的侍卫告诉我,狼群本身是由父母带着兄弟姐妹建立起来的,而狼群互相信任,配合严密,共同猎取食物,因为有亲缘关系,他们极少内斗,只有狼群之间因为争地盘而发生死伤。”
“只是当族群壮大的时候,他们也会开始接纳外来的狼,外来狼要能帮助他们狩猎,同时不侵占威胁他们的权力。”
“当狼群想要迁徙的时候,常常会变成百头的群体,各个小狼群之中都有头狼,这些头狼之中会诞生一个狼王。”
“如今那个族群的狼王残暴狂妄,志得意满,力量强大到可以压制所有狼群。”
“你只需要成为小族群的头狼,而不需要成为狼王。”
“在狼群中想要成为头狼候选,需要的不是你有压倒性的力量,而是联络左右上下的能力和处世的经验。”
“因此,你不需要瓜分他们的领地,我会给你高家应有的领地,那才是你的故土。”
高深明白元煊的意思。
她给了他未来的承诺,一个封地,也给了他如今綦伯行麾下的境况,和在其麾下的处世之道。
元煊是个明主,恩威并施,胸有乾坤。
但明主从来不好糊弄,高深在做侯官的时候曾经想要引着对京中那些个勋贵下手,元煊都没有上套。
綦伯行是个雄主,他的确狂妄自傲,残暴恣睢,却比元煊好操控。
高深静默地坐在巨石上,仰头看到了天上的落日熔金。
夜宴之上,綦伯行放肆大笑,浊酒倒入觚中,酒液四溅,烛火印着男人们兴奋的瞳孔。
“叱奴,长乐王拿着皇帝的密诏,不允我们北上入京,你如何看?”
“洛阳城内勋贵穷奢极欲,已失鲜卑旧时雄风,当朝天子怯弱愚钝,太后淫乱贪婪,任由孽宠掌权内外,祸乱朝政,中军军心涣散,唯有明公武功日盛,听闻郑嘉与高阳王已被杀,明公此时入京讨伐城阳王与严伯安,清君侧,扶社稷,想要成就霸业也不过是挥手之间。”
这话高深说来从容不迫,却刻意淡化了元煊此时在朝局中的位置。
京中局势变幻莫测,在北地不知京中境况,但部落酋长冬朝京师,夏归部落,被称为雁臣,因而綦家此前与京中勋贵来往频繁,常常以宝马相赠。
是以綦伯行在朝中人脉不少,高深清楚,朝廷不问罪于綦伯行在北地擅专越权,也是朝中有不少人说话的缘故。
更何况数月之前,綦伯行麾下的人还曾去过一趟洛阳,随后长乐王就出了京。
就算是高深在綦伯行麾下待了不少时日,也没能弄清楚京中究竟有多少人收了綦家的贿赂,尽管他把消息传了出去,元煊也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查出来并及时处理。
綦伯行大笑起来,拍着高深的肩膀,亲昵道,“天下贤才,唯有叱奴最合吾心意。”
“听说你至今还未成家,是否有所顾虑?”
他顺势揽着自己这个亲信侍卫,指了指在场的人,“以你的品貌,多的人想招你为婿,我记着贺娄部的女儿,对你一见倾心,你偏偏说你是个破落户,没钱娶人家。”
“如今你成了我的亲信都督,我怎么好不照顾你,不如这样,这娶亲的钱我替你出,你好生将贺娄氏娶进门,如何?”
贺娄部落也是北方的豪族,贺娄氏更是家中极受宠的女儿。
高深神色一暗,“属下非要辅佐明公成就一番事业,方有脸面成家立业。”
他哂笑着,继续说着自己是个破落户,配不上地方豪族的话,心里一派了然,这是与綦伯行想要同时捆绑住他与贺娄部。
綦伯行依旧咧着嘴,只是眼里已经没了笑意。
高深转了话头,“如今听闻皇帝被囚禁在金墉城,生死不知,不知明公可有主意?”
綦伯行顺势接了这个台阶,“你有何想法,大胆说来。”
“我以为,皇帝宁愿违反常理推出一女子总揽朝政,为的就是架空太后,使其失去摄政的合理性,而众臣定不服女子,届时太后失势,再一步步收拢权力更是轻而易举,此时正还是太后与皇帝的博弈。”
“以太后与其宠臣心性,定然意欲杀皇帝而后快……”
高深徐徐说起,果见綦伯行皱了眉头,认真思忖起来。
“若即日进京……”
另一侧,穆望与长乐王并肩而坐,向綦伯行和高深投来目光。
“元延盛不会留太子一条命,”穆望笃定道,“您只需要等,这些时日看来,綦伯行野心甚大,不可掌控,方才高深进言后,他便以忧虑皇帝为名,执意进京探望,若太子煌在,綦家势必做大,权倾朝野,难以压制,大周江山易主亦不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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