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却因是寒冬,光都显得惨白无力。
城阳王府,元舒含着泪跪在地上,“阿爷!如今阿兄为了不拖累阿爷已经自我了断,咱们当务之急,是要先进宫认罪,以消解太后对咱们城阳王府的疑心啊阿爷!逝者已去,阿兄是给阿爷洗去嫌疑,咱们不能辜负阿兄的决心。”
城阳王胸口起伏,指着地上的尸体,“逆子!!!逆子!!这么干脆就死了,留我们替他收拾残局,就算他死了,太后就能消除对我们的疑心吗?我们城阳王府都要断送在他手上!”
元舒摇头,转身从桌上取下一纸血书,“阿爷息怒,至少阿兄遗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是他自作主张,想要叫阿爷和太后看重,一时贪功,可刺杀一事儿到底不是阿兄做的,太后就是迁怒,阿兄也已经死了,阿爷本就不知道,咱们干干净净,城阳王府,有阿爷……有我在,就还有未来。”
城阳王低头,看着泪眼婆娑,却依旧条理清晰的女儿,顿了片刻,伸手接过那血书,“你,随我一道进宫,向太后请罪。”
元舒垂首,忙擦去脸上泪痕,“还请阿爷稍候,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犹有余怒的城阳王不再看倒在血泊里的儿子,甩袖离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元舒这才缓缓站起了身,仰起脸,另一只藏在宽袖里的手露出来,腕上带着紧紧一圈青紫的痕迹,像是有人紧紧攥了她的手腕一般,蔻丹之内还藏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元舒转身离去,身上的锦绣衣裙沾染着沉沉的血迹,瞧着像是扑在尸体上染上的,可胸口却尤其深沉,带着迸溅状。
她慢慢走回房间内,换下一身血衣,又洗干净了手,落座于妆奁之前,瞧着铜镜里泪痕未干的自己,缓缓笑了起来。
多愚蠢的阿兄啊,偏偏还忝居高位,父亲的荫封都在他身上,三品的将军,手握重权,也不看看到底拿不拿得动,居然就这么轻信了她的话,事到临头,还只能找自己想办法。
元舒低声笑起来,眼底只有快意。
她被太后厌弃,只能被困在府内,再也进不了宣光殿,昨夜父亲回府之后很是不安,阿兄更是被侯官叫去盘问,可就因为是城阳王世子,也不敢不敬,只是问了几句就放走了,回来之后半夜送信叫她前去。
元舒一直拖到天光熹微方才应约,刚刚进屋,就看见阿兄惊慌失措的脸,见着她第一句,就是“怎么办,太后要顺阳彻查刺杀之事,那几个救驾的人半夜也被拖走了。”
烂泥就是扶不上墙。
她只能笑着安慰,“阿兄安心,查不到你身上。”
那蠢货却道,“我都是听你的,元舒,这事儿本就是你告诉我的,你让我有个救驾大功,还能顺便除了穆望和顺阳,现在好了,顺阳居然还能揽权查案,你是不是骗我,现在怎么办……”
元舒被他吵得头疼,“你急什么?这事儿告诉了父亲,那还有你的功劳吗?”
元臻瞧着这个妹妹,倏然暴怒起来,“你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从小就鬼多,比你强的你都嫉妒,想拉顺阳下水的也就是你,她顺阳不过一介女流,就是本事再大又如何,再多谋算那也是徒劳无功,坐不上那个位置!”
“我现在就拉了你去告诉父亲,刺杀之事就是你告诉我的!这事儿别指望我替你背锅!”
元舒被他拉扯着,终于慌了神,只能柔声安抚,“阿兄!阿兄你等等,你忘了我让你给元煊送的弓了吗?晏家明日就会上奏,顺阳她逃不了!咱们熬过这一夜!先下手为强!”
元臻果然停下,将信将疑看着她,思索片刻,点点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他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脚下有些虚浮,转过身,还扯着元舒的袖子。
元舒心怦怦直跳,宽袖之下慢慢握紧匕首,趁着元臻迷茫之时,迅疾向前一扑,短匕刺入了元臻的心脏,噗嗤一声。
这是元舒第一次亲手杀人,她死死捂住了元臻想要开口的嘴,眼中含着泪,“阿兄,阿兄,别怨我。”
血是温热的,顺着迸溅出来,元臻死死瞪着眼睛,一只手紧紧握着她拿刀的手,力气大得像要将她的骨头捏断。
元舒却不敢松手,直到元臻委顿在地,她顺着跪在地上,察觉到他喉头里没有了声响,这才缓缓松了手。
这个压在她头顶,狂妄自大又愚蠢的阿兄,就这么死了。
元舒想要笑,却知道不是时候。
“谁让哥哥你瞧不起我们呢?你这么看元煊,也是这么看我的,不是吗?”她又哭又笑,“可从来都是我出的主意,一个公主,就注定嫁人,只配做拉拢人的工具?父亲留给儿子的荫封就是实权官职,给女儿的加封就只是荣耀的象征,凭什么?!”
“子,不就是儿女嘛?凭什么世子不能是我!凭什么父亲还一味扶持你!催我嫁人!凭什么!”
权力不该是男人的独享物。
元舒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收起了笑容,做出悲苦的形容,这才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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