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崔松萝不愿意吃果子,干脆拉着鹿偈到处逛,想瞧瞧这个寺庙造价几何,能不能从屋檐突然落下个金铃铛来。
可惜这些风铃瞧着怪牢固的。
“那里就是之前单独为长公主设的庖屋。”
鹿偈指了指一处禅房,崔松萝顺着看去,倏然就想到了当日初见时元煊故意装疯说的话,干脆真试了试。
“六百二十五……六百二十七。”崔松萝怔了怔,看向面前的后殿,“还真是?”
古代一步两硅,的确来回差不多是六百二十七步。
元煊这般精于计算,细枝末节都有留意,那原文中的崔家势力,还有宫中綦嫔的筹谋,她当真不知道吗?
天将将昏沉,元煊踏出禅房,仰头看了看,“又要下雪了。”
她很不喜欢雪天。
崔松萝站在廊下,正在和鹿偈讨论,佛堂的金像用了多少金子,多少铜,见元煊走过来,期待地等着她的解答。
“有些忘了,大约几万斤铜,百斤的金。”元煊看了一眼鹿偈。
鹿偈了然出了殿,“我去看看晚膳。”
崔松萝一时有些紧张,上一次两人独处似乎也是这么个境况。
“我总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说,却又迟迟不说,为什么?”
元煊看着崔松萝,这人心里藏不住事,肚子里装着,就从大眼睛里露了出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跟吃了不好吃的菜不敢吐一般。
崔松萝却被吓得一哆嗦,对上那双眼睛,人就结巴了。
“先前清融在你不说,如今就我们两个,还不肯说吗?”
元煊一面算着侯官去走访的时间,琢磨快到腊月,得赶在大寒前头将寺庙吞赈济粮的事捅出去处理了,一面等着崔松萝酝酿好。
“是,是我今日听到公主说崔家,想到了我的叔父们。”
元煊回过神,崔松萝的身份她调查得很清楚,先帝死前那几年很是犯了些糊涂,原本大周国运如日中天,被这么一糟蹋,走了下坡路,莫说崔松萝的父亲,就是宗室那一群能臣都被砍了个干净,到现在她将朝堂盘了几遍,居然也就广阳王之流的几个宗室能用。
本就是崔氏旁支,父亲被卷入鸿秋大案,死得干脆,也没连累其他人,可崔氏那一支就彻底没了顶梁柱,一个入朝的都没有,推举评语上,崔氏那一支一个姓名都没有,可见资质一般。
元煊怕后头真有人想借着崔松萝攀关系,把那几个人的评语都补上了欺辱寡嫂,侵吞孤女家产,无视纲常,怎配为官。
她干脆将这事儿说了,“你安心吧,他们这群不讲礼义的东西,如何能做官。”
崔松萝就又说不出话了,因为元煊这事儿做得她比她绝多了,让她彻底没了顾虑。
“但,”她找了个理由,“崔氏都是世家名门,崔尚书为当代大儒,我怕他不会支持殿下您登基。”
“我与崔尚书有师徒之谊,政见相合,你们崔氏的那位老祖宗可是正儿八经的天师道徒,世祖灭佛可是他谏言的,你不信佛,我要用道,崔太傅对那位的想法颇为推崇,我是他教出来的,为着天下,他也不会不帮我。”
“再说了,谁说我要他支持我登基了?”元煊淡淡端起酪浆,“他只需要站在中间,支持正统就够了。”
“可您不是……”崔松萝没明白,除开皇帝,正统可是如今还没开蒙的小太子。
元煊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垂眸饮浆,“孤,会是最后的正统。”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叫崔松萝在暖房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初见我时你说的话可比我这一句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这会儿怕起来了。”
元煊放下碗,一双眼睛冷峭逼人,“在你投奔我的时候,没想过,能当天子的人,只能活一个吗?”
她试探到了这里,就想看看崔松萝那悬浮的,还没落脚的魂儿,究竟要落在哪里。
崔松萝如梦初醒,这些时日飘在富贵云端里,香花暖屋,坐着都有元煊把名声给打出去,她就负责收钱,差点忘了被她刻意掩盖在甜宠之下两度宫变得血流成河。
笔下写得风起云涌,和真实的人命,是不一样的。
她停顿了良久,方开口,“我是怕,崔氏到时候,支持的是穆驸马。”
元煊嗤笑出了声,“穆望?他也配。”
随即她微微抬头正色,“倒也不是没有前例。”
那前头的大夏开国皇帝,不就是吗?
“你提醒了我,”元煊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滚热的手停留在她的后脖颈,“我会注意的。”
“你们好像没有感情,那为什么……不能就离了吗?”崔松萝寻思着未来之事不可说,不若直接着手拆了这对,元日朝会上,元煊就不会因为受辱发疯了吧。
元煊的手还搁在她厚厚的毛领上,有一下没一下顺着毛,顿了良久,温声道,“这个人还有用。”
现在就让她和太后党撕破脸不容易,穆望是皇帝亲信,是最好的挡刀选择。
元煊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脖颈,“多谢你,让我想出了个更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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