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畀是见过世面的。
这世面并不是长辈规劝孩子时所说的,‘年轻人应该多出去闯闯,见见世面’这个世面,而是江湖上打打杀杀刀刀见血的世面。
他从一开始深港码头的扛包仔,到深港金鸿置业的大老板,这中间除了需要眼光,机遇和魄力,更多的是狠。
对自己狠,对挡在他前面的人更狠。
他年轻的时候很能打,一把砍刀在手,寻常四五个人是近不了身的。
他也见过很多能打的人,一个人单挑十七八个,最后还能站着。
这些都是他的经历,也是经验,使得他深知人力有时穷,一个人再能打,也是成不了气候的,出来混,讲的是背景,是势力。
可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正在颠覆他的经验以及认知。
那个女人单薄纤细的身体,不仅柔软的好像弹簧,且能爆发出令人惊诧的力量,那把在灯光下银白如雪的武士刀,在她的手中,仿佛拥有了灵性。
她和自己的十八个手下发起了对冲,哦不,应该说是她朝他们这一帮人发起了冲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手起刀落之间,他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下。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秦飞。
他一直在等自己什么时候听到咆哮的汽车声,然后几辆车唰唰冲了进来,从上面下来一大帮黑衣大汉,将沙畀那帮人团团围住,来个绝地翻盘。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也是最好的结局。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他印象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朱紫紫,好似武侠小说里下山的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化身杀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刀光剑影闪烁之间,解决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玛德,拍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这妞,玩了把大的啊!
秦飞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他此刻内心的震撼,如果沙畀这时候还有闲心看看此刻秦飞的表情,一定会发现这个家伙满眼都是小星星,一脸痴男的猥琐表情。
帅!太特么帅了!
这妞完成了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曾有过的梦想,一剑在手,天下我有!
沙畀身边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就剩他自己。
朱紫紫缓缓走到他跟前,距离还剩一步的时候停住,用一种很是古怪的眼神打量他,手中的刀指向地面,刀尖正在滴血。
从方才的优势在我,到此刻的死到临头,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沙畀终于领会了什么叫人生的大起大落。
“别,别杀我。”沙畀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别杀我......”
“秦飞,你别杀我,是我失心疯,是我脑子进了水,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次,往后我给你当牛做马......”
沙畀跪在地上,死亡的恐惧压碎了他所有的尊严和骄傲,此刻他只想活下去。
秦飞突然觉得一阵无趣,剧情发展到这变得俗套起来,坏人到最后真的是幡然醒悟了?不,只是他真的要死了,开始怕了而已。
他走到朱紫紫身边,十分厌恶地看了沙畀一眼。
“那个,刀借我用用?”秦飞小心翼翼说,“我来解决这个煞笔。”
“秦,还是我来吧。”朱紫紫摇了摇头,她显然不想让秦飞沾染上杀戮。
“不,我来。”秦飞坚持。
“我不想你......”
“我知道。”
跪在地上的沙畀此刻想死的心都有,这俩人是在谈恋爱吗,这是在公园打气枪吗,什么你来我来,能不能放尊重一点!
“去死吧!”沙畀突然暴起,从跪姿一跃而起,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一把尖刀直冲朱紫紫胸口。
这是他的拼死一搏。
他很清楚,只要他能把这个女人解决了,秦飞根本不算什么,最终的胜利还是属于他。
扑哧一声,利刃刺破肌肉的声音无比沉闷。
朱紫紫手中的刀稳稳贯穿了沙畀的胸口,她仿佛满级大佬降临新手村,一招一式都是降维打击,沙畀不要脸地求饶换来的希望,被她随手碾碎。
秦飞目瞪口呆,他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了。
1988年深秋的这个夜晚,他这辈子也忘不了了。
秦飞期盼的汽车轰鸣声终于响了起来,三辆中巴车呼啸着冲进这座院子,跟着从上面下来的,也确实是如他所想的那样,都是穿着黑色西服的大汉。
不过这群大汉仿佛没有感情的机器,他们娴熟地开始搬运尸体,清洗血迹,好像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咱们走吧。”
朱紫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手帕,将刀擦干净,放回了木盒,跟着坐进了凯迪拉克的驾驶位。
秦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坐上了副驾驶。
回去的路上,朱紫紫开得很慢,滨海大道咸咸的海风吹了很久,也没有吹散她身上的血腥味。
“秦,你害怕了吗?”朱紫紫问。
秦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说一点不怕,那是假话。
他现在的心情就好比许仙发现了白娘子是蛇妖,然后看见了她的真身,既害怕又心疼。
“有一点。”秦飞很是坦诚点了点头,“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过,我要谢谢你,你是为了帮我。”
“我理解的,是谁第一次经历,都会害怕。”朱紫紫说,“我第一次杀人,是十二岁。”
秦飞心中咯噔一下。
小日子真就是变态,十二岁,十二岁他还在用尿和泥巴玩呢。
接下来朱紫紫像是说故事一般向秦飞讲述了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训练,其中包括西方古典舞,钢琴,还有杀人技巧。
“回去以后,把那把刀挂起来吧,当个物件欣赏也不错。”秦飞听完了朱紫紫的故事,笑了笑说,跟着他伸手握住了朱紫紫放在档把上的那只手,“你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朱紫紫没有打断秦飞此刻占便宜的举动,而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