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还颇有微词地小声道:“就是可惜了,走的时候忘记拿那块玉佩了!”
以为能几生无忧的钱财,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就让几个不成才的儿子挥霍尽。
她还没享几年清福就开始重操旧业了。
真是造孽啊!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要是她当时记得向那女子讨要那块羊脂玉,现在一把年纪哪还用得着这般奔波。
老妇人最后一句声音如蚊虫嘀咕,君昭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他扬起眉尾,语气平淡,闲话家常道:“那玉佩长什么样?”
万姑偷偷抬眸瞧了一眼,见他似是比方才那冷沉的形容好说话多了,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眸光微微转动,心想,此人这般在意当年的事,莫不是在寻亲?
她手指微微蜷起,感受着掌心的硬茧。
体验过人上人的滋味,这几年的生活简直令她生不如死。
她想回到当初有洗脚婢伺候,有大宅院住的好日子。
此人看着矜贵不凡,或许能从他身上捞点钱财。
也不枉她今日担惊受怕,说了那么多消息与他听。
贪婪的欲念在心中无限疯长,如同饥饿已久的鬼畜,伸出无数枯槁的触角,潜伏着朝君昭靠近。
她缓缓抬起头,脸皮微动,笑得一脸奸邪,正视着眼前的男人道:“我说了你可会放我这个老太婆走?”
君昭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在掂量她这句话的份量。
可这副神情落在万姑眼中,已然成了可以拿捏的把柄。
她眼中的忌惮渐渐化为狡黠,也不跪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扣着自己的脚踝。
粗粝的手指揉捏着酸疼的腿,仰着下颌道:“我知道你是来寻亲的,没必要把我这个老太婆带到这种鬼地方来吓唬,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呢,这样吧……”
君昭好整以暇听着她的废话,手中的匕首不自觉转动了起来。
万姑眼里露着算计,语气却十分大度道:“我把消息告诉你,你怎么也得给我这个老太婆一些……”
她欲言又止,眼睛炯炯有神望着他,抬起手,两手指腹轻撵着。
要钱的把戏展现地淋漓尽致。
影川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太婆,神色冷漠,并未开口提醒她什么。
君昭还真像做起生意那般,温声道:“你要多少?”
万姑脸上褶皱的皮肤微微一颤,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六年前。
那股即将腰缠万贯的巨大虚荣感扑面而来,她一时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晃着手抬起五根手指,道:“五万两……不对……”
又觉得自己要少了,像是要弥补当年没拿到那块羊脂玉的缺憾一般。
她又伸出了一只手,道:“十万两。”
十万两换几句话,已经是天价,可谁叫对方急着要消息呢?
她眉眼高扬,寸步不让道:“一分也不能少!”
等会儿看情况,若是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她就再坑他一笔。
却不知自己这副不知餍足的形容是在刀口舔蜜。
还是袒露在恶魔手中的刀。
君昭淡然地转着指尖的刀刃,朝一旁的影栖递了个眼神。
影栖立即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交到老妇人手中。
万姑被银票的金额晃了眼神,指尖沾了唾液,立即数了起来。
她压抑着眼中疯狂的欣喜,片刻后皱眉道:“怎么只有两万两?”
君昭极慢地眨了下眼睛,漫不经心道:“你说了,剩下的银子自然就都给你,我这人最讲诚信。”
万姑看此人出手阔绰,不像是会骗人的模样,一边将两万两银子往袖子中藏。
一边不在意道:“时间有点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觉得状似蝴蝶,通体亮白,应该能换不少钱呃……”
声音戛然而止,万姑霎时眼睛圆睁,颤抖着从袖中抽出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额间青筋暴起,眼睛很快爬满了鲜红的血丝纹路,几乎要爆开似的。
不知什么东西钻进去了,喉咙像是被人割开一般,止不住往外冒血。
她感觉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窒息的疼痛感四面八方纷沓而至。
万姑哑着嗓子,目眦欲裂地想抓住黑袍男子的衣摆。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这世间有比厉鬼更可怕的存在。
君昭缓缓站起身,睥睨着脚下的老妇人,淡色的薄唇,吐出冰冷的字眼,“既然那么喜欢吃盐,就多喂她吃一些。”
他抬脚淡然走出审讯室。
如枯骨般的手,终究还是没能在愤恨中拽住最后一丝不甘。
影栖缓步走到一处漆黑的角落,随手抓了一把什么东西,便折身返回。
万姑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就被满满喂了一把粗糙的沙土。
沙子摩挲着喉咙的伤口,疼得她老泪纵横,想吐出来,却被眼前的男人死死捂住嘴。
她绝望瞪着眼,不稍片刻,拽着影栖袖子的手缓缓垂下,挣动的腿也渐渐没了动静。
几日后,将军府。
慕清羽大步跨进韶光院,匆匆来到里屋。
彼时,慕鸾已经等了他许久,见到二哥哥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如何?”
慕清羽手里捏着一沓信纸,狠狠砸在桌案上,愤然道:“不查不知道,这左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鸾拿起被他拍在桌案上的信纸,翻看着。
慕清羽指着那纸上记录的东西道:“此人阴险狡诈至极,表面一脸廉政,拥戴百姓,实际以利益为饵,操纵困境,从中图谋暴力。”
他伸手,从慕鸾拿着的信纸中抽出底下的几张,搁置在上面道:“你看看,近几年,他中饱私囊,不知道从老百姓那吸了多少血。
还有不管是修建庙宇还是城池、桥梁,无一例外都发生过民众暴乱,奇怪的事,暴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平息了。”
慕鸾轻抿了下红唇,道:“多是拿钱压下来的,百姓暴动,无非是工钱不到位,活不下去了,左程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稍微出些银子抚恤一下带头的百姓,或是贿赂前来镇压的官兵,事情自然就这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