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鸾还沉浸在自己的惊奇发现中,若真如她所想的那般,岂不是就不用再受病痛之苦?
“准备笔墨纸砚”,慕鸾立即吩咐道。
不稍片刻,书案前,慕鸾提笔润墨,将她每日喝的清毒汤的成分默出来。
总共七种药材。
她不是专业的大夫,也不会擅自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得找个大夫问问才行。
可避子药她一个闺阁女子轻易取不得。
若是不小心走漏消息,不仅有损她名誉,更会败坏将军府门风。
慕鸾一手撑着细瓷的小脸,一手拿起宣纸,盯着上面的小字犯起难来。
思忖了片刻,慕鸾还是开口吩咐道:“更衣,我要出趟门。”
很快慕鸾便往阿娘的院子走去,总要和阿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只是才经过花园,便看见三四个洒扫的小厮婢女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慕鸾走近了些他们都没发现,聊得十分投入。
“我们大将军真是个大善人,前段时间不仅没怪罪那母子三人停尸将军府门前,还给了银子供他们安生。”
“可不是嘛,没想到前几日竟然又哭着喊着,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寻上门来,大将军竟还将人留在后院充当杂役。”
“这你们就孤陋寡闻了吧,听说之前那死的人叫乔富贵,是大将军的救命恩人,大将军义薄云天,如何能忘恩负义。”
“竟还有这事,你不妨细细说来,到底怎么回事。”
“咳咳咳”,侍婢银心重重咳了几声。
那几个小厮婢女顿时惊觉回身,忙朝声源处望去。
见是大小姐和银心姐姐,吓了一跳,纷纷跪地求饶道:“小的多嘴了,还望大小姐恕罪……”
慕鸾僵着身子,拽紧了袖口。
江雁云母子三人还是进府了!
无心关注跪地讨饶的小厮和婢女,提起碍事的裙摆快速上了石阶,往阿娘的院落小跑去。
她以为重生一世,命运的齿轮悄然发生改变,一切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不过是有时间差罢了,该发生的事依然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着。
慕鸾一颗心惴惴不安,刚过长廊拐角,就听正堂里传出阿娘温婉的声音。
“就不能给些银钱,让他们往别处谋生去嘛,你看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府里都传成什么样了。”
阿爹轻叹一声,道:“他们说的也在理,这乔富贵当年若是不能将援兵找来,为夫和圣上都危矣。”
阿娘嗔怪道:“当年那乔富贵在军营里捅了多少篓子,不都是你在兜着,若是说这救命之恩,也早该还清了。”
阿爹安抚道:“救人一命当涌泉相报,如今乔富贵死了,一家子没了倚靠,左右将军府也不缺三个口粮,就让他们留在府里吧。”
恍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慕鸾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轰隆……”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突然便乌云密布,惊雷滚滚。
院里落在枝头的鸟儿也挥舞着翅膀,匆匆离去。
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商贩手忙脚乱地拉棚收摊准备避雨。
只有极少数的贩夫走卒依旧无动于踪,总觉得雷声大雨点小,没有避雨的必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脚步。
可不一会儿,就哗啦啦落下倾盆大雨,瓢泼般覆盖了整座京城。
那些侥幸留下来的商贩,不仅浑身湿透,连摊位上、箩筐里所有能售卖的东西全瞬间被雨水浇透。
个个神情慌乱,悔不当初,却也只能匆匆托着沉重的物什回家去。
将军府里。
慕鸾最终还是没能出门,带着满腔心事回了自己闺房,仰面倒进软绵的被褥中。
看来要从阿爹阿娘这儿,将江雁云母子三人赶出将军府,是行不通。
她只有另想法子……
又过了半月,檐上的积雪越堆越厚,深冬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慕鸾如往日般,在书案上练字,神情专注认真。
突然,门外响起沉重的敲门声。
慕鸾笔尖一顿,抬头怔怔盯着那门户,默了片刻,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袭藏青色武袍带刀侍卫缓缓走到慕鸾跟前,面色肃然道:“小姐,乔远安有动静了。”
慕鸾握笔的手一紧,一双盈盈的桃花眼缓缓眨了下。
来人名云鹤,是慕思年留在慕鸾身边的护卫,负责照顾慕鸾的出行和安全。
自打那日听了阿爹和阿娘的谈话后,慕鸾就一直派云鹤盯着江雁云三人,总算是露出马脚。
一个时辰后,古方路磨坊一偏僻巷口,停靠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身边跟着三四名武服带刀侍卫。
“小姐,来了!”
云鹤轻敲车壁,提醒车里的慕鸾。
慕鸾一身月牙白长裙,身披毛绒绒的大氅,脸上带着浅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扑簌眨着。
听到云鹤的声音,慕鸾探出指节,缓缓撩开窗帘的一角,视线望向街对面。
乔远安依旧一身仆从的装束,手里捂着腰间的钱袋子,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到了一转角巷,还鬼鬼祟祟朝周围看了眼,最后拐了进去。
“乔远安为何要到这来?”
慕鸾这话刚说出口,又觉得有些多余。
乔远安本就心中有鬼,若是与人合谋陷害将军府,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十分僻静,是最妥当的密谋之处。
云鹤不知慕鸾心中所想,将自己调查到的信息,如实禀报:“据属下调查,乔远安此人嗜赌如命,来此,必然是去赌坊。”
“赌坊?”
慕鸾疑惑,指尖又将帘布往上抬了抬,露出更广阔的视野来。
她左右瞧了瞧,这周遭十分安静,极少看见往来的路人。
除了几家破败的磨坊,没有任何的商铺店面,更遑论向来喧哗吵闹的赌坊。
云鹤抬眸看了眼慕鸾,思索片刻后,道:“小姐,这里是幽茗客栈路口。”
慕鸾神情一顿,挑眉看向乔远安消失的地方。
传说在京城幽州的地下建有一座灯火昼夜不息的都城,叫幽茗客栈。
所谓客栈,便是既为活人过,也为死人宿。
是活人的销金窟,死人的衣冠冢。
那里阳光照不进,人命贱如蝼蚁,充斥着靡丽的声色歌舞、厮杀决斗,还有见不得光的黑市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