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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争来了东北半壁江山,却丢了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现在,我不想再错一次。”
赫连春暮说。
“有句话说的好,唯有所执,方有所成。我这一生到现在最刻骨的就是有一份让自己母亲承认儿子不是废物的执念,可是这执念到了今天才发现原来根本就不成立。相信你也知道,我从小体弱多病,根本就不能习武甚至比正常人都要脆弱的多,所以从小时候开始所有事情母亲都不准我去做。”
“这个你不行,那个你不行。现在想想,青春期的时候叛逆心理产生,也正是这执念入骨的时候。当时我总是会想,这个我不行,那个我不行,那我到底什么行?我就不信我不行!”
“记得年少轻狂的时候我站在长白山上仰天高呼,只要老天爷你敢让我三十年不死,我就能站在所有人的肩膀上俯视众生!”
“这话现在想想,真的是狂妄自大到了极致。恐怕能活到今天也是老天爷想看我笑话,就给你几十年的命,看看你怎么去站在众生之巅!”
“不过想来这一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手无缚鸡之力的半个残废能让东三省的黑道大枭们一个一个的倒在脚下,这也算是一种逆天。”
赫连春暮笑了笑,苦涩。
“虽然那个时候身体孱弱,可是骨子里总有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每成功一小步,我都会跑去告诉母亲,可是母亲对我的成绩总是嗤之以鼻,她说:”安安生生过一辈子,娶个媳妇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是你最大的成绩。你现在跑来跟我炫耀这个,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吗?”
“我是自欺欺人吗?”
他问强子。
强子不知道答案,因为他是个旁观者。
都说旁观者清,可是谁又想过,这清或许也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你看到了一件事情的过程,在自己心里下了正邪或者成败的定义,你就能肯定你所下的结论就是正确的?旁观者,更容易因为主观意识上的错觉而判断失误,又何必冠上一个清字?
很多事情,旁观者未必清。
强子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也不知道当时在赫连春暮和他母亲端木秀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往事。他现在只是知道,这往事给了赫连春暮一份偏执到让人心疼的怨念。都说每一个儿子,都是母亲眼睛里的骄傲,可是在赫连春暮看来,他在自己母亲端木秀的眼里永远都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知道了这一点,强子能算是清吗?
赫连春暮见强子不回答,他淡淡的笑了笑。
“我是。”
他说:“自始至终,我都是在自欺欺人。”
“我一直以为自己取得的成就,每一分都是自己努力流血流汗换来的,纵然手段偏激甚至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这成绩摆在那里正大光明。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不管我用什么办法站在高处,过程永远不如结局重要。”
“现在我才知道,这真的只是自欺欺人。若是我的母亲不是端木秀,我的父亲不是赫连春暮,我还能有今天的一切吗?”
“之所以想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走之后我去见了我的母亲。”
强子和裴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赫连春暮好像身不由己一样的诉说。他们俩都谁都没有插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别人的故事,感触再深,和当事人比起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会因为电视剧的情节而喜悦,伤感,开怀,愤怒。会哭,会笑,会迷茫,会不知所措。而当这些事情发生在现实的时候,却往往变的冷漠。而当冷漠已经成为一种潮流的时候,人们也就只能在电视剧中找回自我。
现在强子和裴诺,听着赫连春暮的故事,面无表情,但是却并不冷漠。
“我的母亲在看到我的时候,笑了。”
“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儿子,妈妈错了。”
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子说,妈妈错了。
“我不准你做这个不准你做那个,并且用冷漠的话来打击你,这一切都是我错了。但是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错事吗?”
赫连春暮干了一杯酒,一嘴的辛辣。
“她说,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活的比妈妈久一些。”
“她说,到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虽然有些晚。可是让我欣慰的是,虽然你没有按照妈妈安排的道路走人生的路,但是结局还是相差不多的。你用你的执念,也完成了妈妈的心愿。”
“她说,我只想让你比妈妈的活的久一点,现在,这愿望终于实现了。”
一抹老人泪,浑浊,却让人无法不触动。
赫连春暮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笑着喝了一口酒。
“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和母亲都错了。你说可笑吗?你说是不是明白的太晚了?”
他问强子。
强子认真的想了想,他说:“不晚。”
“一个女人,无论是在风华正茂的时候还是风烛残年的时候得到了自己的儿子,都不晚。”
这句话本来就是个悖论,可是强子说出来却让赫连春暮眼神一亮。
“不晚?”
“不晚!”
“好!”
赫连春暮说道:“既然你也知道不晚,那就成全我!”
他说:“成全一个暮年母亲儿子的孝心!我知道,你想要的结局,不就是这个吗?”
“可是…”
强子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赫连春暮打断。
他说:“没有可是,刚才我说过了。过程是什么样子的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现在这个结局,来的不算晚也不算坏,很好。”
赫连春暮再次倒上一杯酒说道:“我用了四十年拼死拼活证明了一件事,这过程现在看来真的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一个母亲认可了儿子,一个儿子找回了自己的母亲,就这么简单。”
赫连春暮说这话的时候,强子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部很老的国产动画片。叫小蝌蚪找妈妈,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强子忽然发现这部算得上幼稚的动画片,一点都不幼稚了。
“外面那些家伙,不会服你,可是若是放任自流的话只会变成一颗一颗的毒瘤,等到了不得不治的时候才动刀割掉毒瘤就晚了。”
“这些年他们跟着我,桀骜不驯惯了。你能不能压的住他们关乎到东北的局势,相信赵浮生找你也正是这个意思,吞下去嚼烂了,他们都是就林强的大补药。现在你没有一个理由拒绝我,这也是我安排你从外面打进来的原因。”
“他们服我,是因为我把他们带起来成为一方豪强。他们不服你,是因为你在他们眼里还没有我这样的资格。你打进来,最起码也给了他们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
赫连春暮把酒杯放下,看着强子一脸严肃的问道:“最后我要说的可以算是一个请求,也算是你接手我全部势力的一个代价,希望你能答应我。”
强子:“你说吧。”
赫连春暮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孤儿,从十三岁开始就跟着莫敌。你娘死的早,或许你现在连她的样貌都忘记了吧?至于你爹,就是一个没品的烂赌鬼,从小对你不闻不问,你到十三岁没有饿死已经是个奇迹。十三岁你爹死在赌桌上,因为他抓了一手好牌激动死的。对吧?”
强子点了点头。
赫连春暮继续说道:“十三岁的你把你家房子卖了葬了你爹,从此无依无靠,也可以说你对那个烂赌鬼算是仁至义尽,再也不欠他什么。”
强子不置可否。
赫连春暮叹了口气说道:“你姓林,可是林这个姓并没有给你该给的一切。这样说,你不反对吧。”
强子想了想说道:“也对,也不对。”
赫连春暮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请求你,改姓赫连!”
这句话一说完,强子的心猛的颤抖了一下。裴诺看着强子,她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一片震惊的色彩。赫连春暮这个要求,真的出乎了强子的预料,也出乎了裴诺的预料。
赫连春暮看了一眼强子的脸色,他说:“自从你来东北,不管是我,还是我母亲都对你不错。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赫连这两个字也配得上你。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理由就是,如果你改姓赫连,那么外面那群如狼似虎的崽子们也就能顺利的跟你。”
“最后,算是我的虚荣心作怪吧。你应该知道赫连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含义,我不想让这个姓氏的赫赫威名从我手里完结。这也算是一个老人对你的请求吧,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赫连春暮说完,眼睛直视着强子的眸子。
强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裴诺从握着他的手掌上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三个人都陷入寂静。
赫连春暮并没有急着催强子给他一个答案,他安静的等,在他心里,实在想不出强子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林,这个姓氏对于强子来说没有一点亲情可言,甚至还给他的童年很多不愉快的回忆。而赫连不同,这个姓氏象征着的就是权力,地位,还有实力!
强子点上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拒绝。”
他说。
“也许你说的对,林这个姓氏带给我的没有一点美好的东西。从我有记忆力开始,我的生活就是一团烂泥,那个酒鬼兼赌鬼的老爹确实不称职甚至说不配称之为爹,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念想就是改运抓一手好牌。他看赌桌上麻将牌的时间比看我的时间要多的多,他用在赌桌上的精力更是占据了一生的绝大部分。”
“可是,有一件事不久前我才想明白。”
强子问:“你说他为什么执着到死在赌桌上也要抓一手好牌?”
裴诺握紧了强子的手,她从强子手上感觉到冰冷的温度。
强子苦笑着说道:“其实我知道,他是想改变生活,他是想用一手好牌来改变我,也就是他儿子今后的生活!虽然他的途径是错的,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在他心里我一直占据着很重要的一个位置。”
“你可以说我傻,说我固执,说我假惺惺,说我故作姿态。但是我只想说一句话,我身体里流着的是老林家的血液,林这个姓氏从十月怀胎开始就深深的刻在我的骨子里,即使用刀子去割也挥之不去。”
“就当我也是虚荣心作怪吧,我只想告诉那个或许上不了天堂的死鬼老爹,其实,我才是他这辈子抓的最好的那一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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