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谁”,听不出那人影的悲欢喜乐惊恐惧,但能分辨出,这分明是个男子声音。
这男子见殿内无人搭话,又说道:“并肩子山根万,外边浑天鞭儿轰摆金,招子不亮念招点。西北山头一片玄,回窝之后再向前,聚义惹出天王殿,白云一重关外仙。”
这男子嘴里的腔调都是官腔,说的话也都是官话,可是张宛儿一句也听不懂,单拿出一个字来,都明白,可是组合起来除了感觉抑扬顿挫,像是背诗外,实在不解其意。
张宛儿从三霄娘娘身后偷瞧这个男子,虽然影影绰绰,但也能看出大致轮廓。该男子头戴儒巾,身穿襕衫,后背箧笥,分明是个秀才打扮。再看这秀才的脸,眉目清秀,白面粉颜,却毫无羸弱之感,一身逼人英气,可那英气背后又似有那么三分玩世不恭七分浪荡风流。
这明代可不是谁都可以儒巾襕衫,那破了规矩的人,是要被送往官府治罪的。张宛儿镇上就曾有一人,名唤刘安,妻子在外和人有染,所以刘安又被唤作刘乌龟。
这刘乌龟知道妻子之事,但是自己游手好闲,只能靠妻子在外这点本事赚的小钱过活。这刘乌龟知道乡亲们瞧不起他,背后对他自愿当乌龟一事指指点点。可是这刘乌龟不这么想,他觉得乡亲们瞧他不起是因为他没地位。一天,也不知道这刘乌龟从哪里弄来了一身秀才装扮,正是这儒巾襕衫,招摇过市,甚是得意。
这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刘乌龟拿着从妻子那拿的钱,直奔酒楼喝酒去了。这刘乌龟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喝酒也有了八分醉意,便开始吹嘘自己起来。正当这刘乌龟吹牛之际,酒楼上来了二位真秀才,又恰好认识这刘乌龟,看他这一身打扮,不由得一股无名之火。
这两位真秀才也不吃喝了,仗着多一人,又占理,刘乌龟又喝得醉醺醺,上去就给那假秀才一顿拳打脚踢,只打得他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酸甜苦辣咸五味并出。这两位真秀才,拳打脚踢之后还觉得不过瘾,最后把这刘乌龟扭送到了官府治罪。可怜这刘乌龟,被官府治了罪,打了一顿板子,回家不久就死掉了。
张宛儿见进来的人是一男子,又是一眉清目秀的秀才,想必是在这雷雨之夜落了难才来到了这莲花观落脚,没准都是天涯沦落人。
这张宛儿也是二八的青春,虽跟那先生读过书,但毕竟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涉世未深,见秀才看上去是一白面书生,估计也是手无缚鸡之力,胆子大了起来。
宛儿从三霄娘娘身后走出来道:“你这个秀才,看来真是所学渊源,你说的那几句话,我一概听不懂。”
秀才没想到从三霄娘娘背后出来一妙龄少女,还敢接话。只见这少女,云鬓舒展,清眉明眸,嘴巧蜂腰,也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敢问女子可是道家哪位仙姑?”
“道家仙姑不敢当,小女子是离此五里人士,姓张名白,小字宛儿。”
秀才看到宛儿,深深施了一礼道:“在下姓石名谦,字恭和,祖籍陕西延安府米脂县,现居广西梧州府。今年去往省城乡试,着急赶路,不料走着走着天色渐晚,看到此处道观正好落脚,又恰逢暴雨,不知是否惊扰了姑娘?”
“原来如此,惊是惊了一下,扰谈不上。既然有缘,你又是读书人,如不嫌弃,我这还有些干粮,你可以填填肚子。叫我宛儿就好,出门在外,不必拘礼。”
本来宛儿想说,我这里有干粮白酒,喝酒祛除下身上的湿气。可是她想到了家中男仆人喝了白酒后对女仆人那一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多谢宛儿姑娘。”这石谦深深唱了一个大喏,“我看殿内也有些干草,我们可以点火来取暖,这样雨夜也不会着凉。”
说完,石谦抬眼偷看了一眼宛儿。此女子真个是,窈窕美貌,不让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