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太妃几日前就领了闻雅云来郡主府内张罗,喜宴、果瓜、美酒一一都准备妥当,又因是夏天,不敢备多了。
素妍打扮妥贴,领了白燕、青嬷嬷二人候在二门上等候老王爷与姚妃。
辰时一刻,老王爷换上蟠龙袍,携上盛装打扮了姚妃,各乘一轿前往晋陵大郡主府。
素妍上了轿,问:“这几日晋陵大郡主府还好吧?”
青嬷嬷虽是她的乳母,但到底是下人,不能乘轿,只能快步跟在素妍的轿子旁边,几乎得一路小跑方能赶上。
“也无甚大事,倒是听说晋陵大郡主入宫学规矩后,府中大管事奉命将税公子送往税宅独居。晋陵大郡主买了一座三进院子拾掇成税宅,另给税公子两处田庄约有一千多亩良田,又有三家店铺分给税公子。税宅里,另选了几个税公子用惯的婆子、丫头和小厮,有十八名下人服侍着。”
税长庚自以为得到了爵位就不以为然,合着叶大老爷步步紧逼鸣凤,没想失了到手的爵位,还与鸣凤闹翻脸。鸣凤另嫁,而他虽得了些家财单独过活,无论是身份,还是旁的地位,都远不及之前。
鸣凤手里的田庄、铺子,亦都是新皇所赐,早前抄没傅翔等几位贪墨官员的家产。这回,鸣凤分了一些给税长庚,也算是情至意尽,瞧这样子,往后是不愿再多管税长庚了。
一声高呼:“左肩王府老王爷到!姚妃到!左肩王妃到!”
上房大花厅里,已云集衣着各色的男女,老的、少的,年轻的皆有,有说有笑。
素妍穿着湖蓝色绣海棠花夏裙。身上穿戴着一整套珍珠头面首饰,浅描黛眉,轻染红唇,竟越发的显得她肌肤胜雪。
有司仪领了客人们分男、女入休憩室喝茶闲聊。太太、奶奶们亦有不少聚在一处打牌的。
素妍自与闻雅云、石小文姐妹一处聊天,说的都是些听来的趣事、笑话,一些未出阁的小姐们觉着有趣,也围坐在她们身边。
素妍是左肩王妃,闻雅云是平王侧妃,石小文而今嫁了北安郡王为侧妃,都是尊贵的身份。石小文因生得貌美,又是新嫁北安郡王府,正是得宠时。
聊了一阵,素妍对青嬷嬷道:“你去瞧瞧老王爷。今晨出门老敬妃可叮嘱好几回了,不许他喝酒,身子还没大安呢。”
青嬷嬷应了去传话。
素妍笑着道:“前些日子染了暑气,又洗了冷水浴,听我婆母说。竟是冷热伤风一并患上了,这种病最不敢吃酒。”
闻雅云扭头对贴身丫头道:“近来天气热,你告诉王爷,让他少喝些,莫要伤了身子。”
石小文也派丫头去叮嘱北安郡王。
小姐们一个劲儿地往素妍身后挤。
石小文看自个身后,竟无一人,。
闻雅云身后原也置有绣杌。却被人都搬空了。
小姐们都往素妍身边挤,扇形围坐着两排人,约有十二三个,不仅有未出阁的小姐,还有年轻的奶奶。
石小文道:“你们怎都往左肩王妃身后挤,个个热得满头大汗。也不怕中了暑气?”
其中一个奶奶正捧着西瓜吃,忙道:“我婆母说了,左肩王妃是祥瑞之人,见过神仙的,要我跟着沾份瑞气回家。”
闻雅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石小文一脸无奈。“你们挤着倒无碍,莫把左肩王妃给挤得中了暑气。”
正想训斥她们几句,可定睛一看,有几个都是皇族子弟的女眷,论辈份比他们的丈夫还要高些,石小文只得生生的咽下。
有丫头来禀:“各位王妃、夫人、太太、小姐们,快去花堂观礼,吉日已到,要拜天地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往上房花堂移去。
司仪大喝道:“奏喜乐!请高堂上坐!”
贤太妃自一边的偏厅里出来,闻雅云半扶着她,她笑着对老王爷道:“十一弟,还是请你吧!”
老王爷抱拳道:“有皇嫂,弟不敢上坐。皇嫂忙前忙后的张罗,当得晋陵的高堂。”
素妍听他说话,不似饮过酒的样子,这喜宴还未开就喝上了,这还了得,没饮酒便好。
贤太妃不肯上座,老王爷更不敢了。
两个人推攘了起来。
素妍笑道:“还是贤太妃更合适些,请贤太妃别再推辞了,这再推辞怕要误了吉日。”
贤太妃笑着扫看众人,“哀家恭敬不如从命,那…就上坐了。”她爽朗地笑了起来,端落上座。
司仪唱:“请新娘!”
内室之中,有喜婆、丫头簇拥着鸣凤移身出来,一张茜红色的薄纱盖头罩在鸣凤头上,但见目不点漆,肤如璧玉,又着有妆容,竟瞧不出她的年岁来,众人一阵唏嘘,虽知鸣凤年纪极大,可这么一瞧,竟如一个妙龄少女一般。
喜婆捧着红绸,一头给吴广久,一头握在鸣凤手里。
吴广久是个高挑瘦高个头,皮肤还算白净、端正,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颇有几分男子的阳刚之气,虽是中年男子,却自有一股成熟风度,与鸣凤站在一处,倒也得配。一袭大红色的喜袍罩在身上,越发显得他神采奕奕。
素妍在人群里扫视一番,就看到一脸落漠站在人群里的税长庚。
生母另嫁,他原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其实不曾知晓,对于鸣凤来说,那样的家从来就不是完整的,更不是她想要的。
税长庚讷讷地瞧着一对新人在司仪高唱声中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他,就如同是这些前来贺喜的宾朋一般。
素妍移开眸子,司仪高呼:“礼成!送入洞房!”众人笑着恭贺:“恭喜吴大人,贺喜吴大人!”“祝吴大人早生贵子!”“吴大人得拥美人,羡煞我等啊,哈哈…”
鸣凤的生母梅夫人,当年就是名满皇城的美人,被誉为美人中的美人。不仅人美,连她的气质也如傲雪红梅,只要有她在,再美的女人都会被她抢去几分光芒。
每对新人拜天地的吉时得请大师或半仙相看。鸣凤与吴广久的吉时是钦天监的袁天师选定的,吉日也是如此,选在了午时二刻,而酒宴开席的时辰则是午时三刻。
众人观完了礼,各自回酒席用宴。
女客们吃了大半个时辰,便有人陆续离席。
男客那边则是一片闹哄哄,猜拳的、射覆、藏弓赌酒的,什么玩法都有,只几个因身子不适不能饮酒的,早早离了酒席。随自家女眷告辞离去。
素妍瞧着时辰不早,起身告辞!
闻雅云因着随贤太妃充当晋陵大郡主娘家人的角色,亦是半个主人家,将素妍送至二门。
姚妃也随后出来,青嬷嬷领了老王爷出来。一瞧老王爷的样子便是喝过两杯的,却不见醉意。
姚妃轻叹一声,“原就病着,怎又喝上了?”
老王爷道:“今儿高兴,晋陵大婚,这喜酒自要喝的。”
素妍知老王爷原没病,只是知晓太多。又在宫里受了惊吓,先帝疼他,事事纵容着,也养成他直来直去的性子,如今的新皇却未必会如先帝一般待他。“只喝三两杯,应该无碍。若父王有何不是,一定得告诉我。”
老王爷摆了摆手,“不就是两杯酒,我还没醉,回府吧!”
青嬷嬷与白燕紧跟在轿子两侧。又戴了纱帷帽,刚出巷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半醉半喝:“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她亲儿子,她连亲儿子都不要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她要这样嫌弃我,这样不喜欢我…”
素妍挑起轿帘,却见两个小厮正扶着大醉的税长庚。
税长庚双脚打飘,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小厮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架住,他一边呼喝,一边泪流满面。
青嬷嬷唤声“王妃”。
素妍垂下轿帘。
税长庚自己寒了鸣凤的心,而今还不知错在何处。
他太看重叶家,对鸣凤来说,叶家是她的恶梦,是她的仇人,就算被强占了去,她从未在心里喜欢过叶大老爷半分,有的只是厌恶,有的只是不甘。
她怎么会爱上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还是那样禽\兽行为的待她。
回到左肩王府,刚至二门,白茱就迎了上来,“禀王妃,无色庵孟居士求见,此刻正在静堂花厅。”
白燕撑着花伞,挡去头顶的烈日,素妍手里摇着锦扇,“孟居士什么时候来的?”
白茱道:“辰时三刻就到了。”
老王爷对姚妃道:“本王去你屋里。”
凌薇有客人,他也不便这个时候去,何况还是一个修行的妇人,更不方便见外男。
素妍应了一声,叮嘱了青嬷嬷、白燕几句“今儿天热,你们先洗个澡,再喝些消暑的凉茶。”自领了白茱往静堂去。
孟氏自请离开江家后,一直在无色庵中待发修行,每日过着如尼姑般的生活,吃的是清淡的素妍,穿的只一袭灰白色的比丘袍,一顶僧帽遮住三千烦恼丝。
素妍进了花厅,微微一愣,与凌薇见了礼。
孟氏行礼,“贫尼拜见王妃。”
她去了有三四年了,还清晰地记得她下山回家,见到孟氏,明明还活着,却如同没了魂灵一般,毫无生气,如今住在庵里,虽平静如水,却比那时候多了一份平静,是她眼时的平静,以前眼里有着绝望的光芒,现在却是一份释然的平稳。
素妍想笑,却因心头涌起的悲凉而笑不出来。孟氏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被宇文理利用和伤害过的女子。明明是待发修行的居士,却处称贫尼。江书鹏没有休她,可她却与休了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