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深微愣,随即发笑道:“你以为我想带你回京是瞧上你了?做春秋大美梦的是你吧?好歹咱俩也算沾亲带故,你哥又在上京,就算混得再差,也不至于让自家亲妹子,半夜偷摸出来洗衣服吧?”
季怀瑜呵呵怪笑两声,是了,她差点忘了,她的亲姨母是周庭深的继母。
按理,她该唤周庭深一声表哥。
当年,忠勇侯夫人死得蹊跷,忠勇侯本就耿耿于怀。
太后为笼络忠勇侯,设计让姨母爬了忠勇侯的床,太后强逼二人成婚。
这些年来,姨母表面风光,其实在忠勇侯府受尽冷落,多年无嗣,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如今季家倒台,姨母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十五岁那年,父亲正风光时,她初入京,太后想亲上加亲,有意指婚她与周庭深,被她一口回绝。
周庭深不知情,还特意找她虚情假意一番,说他红颜知己太多,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
不想被指婚,又不敢去太后面前说,倒知道来为难她,这种胆小懦弱的男人,一副被女人掏空身子的模样,她怎么瞧得上?
她直接让他滚了。
“季姑娘?我的季姑娘呢?衣裳飘走了,是不是又躲起来哭了?”
暗巷外头传来史彦玉的呼唤声,季怀瑜神色一下亮起来,朝周庭深敷衍一句:“多谢,但是不必了!这里有我很好的朋友,你一路珍重!”
说着,她便掠过周庭深,朝史彦玉跑去。
“谁哭了?我没哭!”季怀瑜娇嗔道。
“没哭算了,本来还想拿这个来哄你!”史彦玉献宝一样掏出新扎的小兔子。
“你好厉害!可以开铺子卖小玩意了!”季怀瑜一脸惊喜地伸手捧过。
史彦玉见季怀瑜浑身湿透,便脱了外衫罩在她身上,调笑道:“现在天气凉了,也不怕病着,万一做不了豆腐,挣不到钱,还不起本金,难道打算以身相许?”
季怀瑜垂眼笑得羞赧,外衫上全是史彦玉的体温,她双手揪紧了外衫,出其不意在史彦玉脸颊上落下一吻,便匆忙跑开。
“什么意思?你跑什么?你说清楚!”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河岸边,周庭深才走出暗巷,眸子微冷,轻斥一句:“蠢货,这西塘水都把人喝傻了,一个个都什么眼光?”
次日。
夏末的清晨,微微凉。
周庭深走出驿站,看着雾蒙蒙的西塘,竟生出些许不舍。
昨夜睡在驿站,床板硬,被褥潮湿,蚊子还特么多,更没有沈家的牛奶花瓣澡,现在浑身都难受。
有没有一种可能,许羡是真的瞧上了沈家的万贯家财,才愿意娶沈多芙。
“萧姑娘那边准备好了没?”周庭深问跟在身侧的神策军。
“方御医派人来说,可以准备出发了。”
“好!”周庭深要绕两个巷口,去驿站后院牵马。
“卖豆腐啦!大家快来买豆腐啊!新鲜现做的豆腐!”
路过巷角,听见一道小心翼翼的叫卖声,怯怯的,这……颇为熟悉。
周庭深脚步一顿,情不自禁朝那巷子走去。
最里头有间铺子,摆着一张小长桌,上面放着一盒豆腐,寒碜的要命。
“哎呀,怎么办呀?都没人,一早上了,就卖了一块!是我卖得太贵了吗?怎么生意这么难做?我看多芙做生意,怎么就那么容易?”
还未走近,便听见季怀瑜娇嗔的声音,周庭深颇为不适的皱了皱眉,这么深的巷子,这样的铺子能有人买?
鬼影都没瞧见一个。
“卖不掉就卖不掉,一会我全包了。”
说话的是史彦玉。
“你老这样,我要怎么才能还你钱?”
“还不上就以身相许了!你自己答应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昨晚啊,一吻定情!”
两人面对面站着,话越说越小声,人却越凑越近,史彦玉已经将季怀瑜纳入怀中,大清早的眼看就要亲上。
昨晚没亲够?
周庭深重咳一声,那两人被打搅了好事,像被什么东西炸了一般,迅速分开,很是尴尬的红着脸。
“要买豆腐吗……”季怀瑜惊魂未定,抬眼看去,见是周庭深,神色一下就冷了,“你来干什么?”
“买豆腐不行?”周庭深黑着脸斥了一句,走过去,皱眉问,“多少钱?”
“三文钱一块。”
正掏银子的周庭深倏地顿了一下,愕然的看着季怀瑜,“三文?我都没这么碎的钱!季怀瑜,你真过得了这样的日子?”
“与你无关!”
好不容易来客,季怀瑜可不能错过,哪怕是周庭深来买,她立刻切了两块豆腐,放到他手里。
“不包一下吗?”周庭深垂眼看了下,兴许是第一次买豆腐,竟不知这软绵绵的豆腐,就这么搁在手心里?
好像用力晃动一下,都会碎。
三文一块,六文两块,怕摔了塌了,还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带回家?
“今日第一天卖,没准备好,你就凑合拿着路上吃吧!”季怀瑜微笑道,“一共六文。”
“就这么生吃啊?不给个蘸料?”周庭深看季怀瑜久了,竟觉得这个女人和这豆腐真像。
清汤寡水的素脸,朴素的衣裙,细皮嫩肉的手指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分明娇弱,却又偏执。
季怀瑜摇头:“没有。”
周庭深暗叹一声,放下一锭银子,转身快步走开。
路上,他张嘴啃了一口豆腐,寡淡无味,难吃死了,他呸了一口吐了,手心的豆腐随手就丢到角落去。
从高空跌落,摔成豆腐渣,也就是这样了吧,她倒安之若素。
“周世子。”
季怀瑜追出来,瞥了一眼角落里摔成烂泥的豆腐,没有特别的表情,将那锭银子塞回周庭深手中。
“豆腐我请你吃了,你不必付钱!劳烦世子回京后,见到我哥,替我给他带句话,就说我挺好的,会把弟弟妹妹养大,叫他不必担忧!”
季怀瑜说完,冲周庭深笑着道一声谢,便转身离去。
周庭深看着季怀瑜的身影消失,手指摩挲着那枚银锭,冷笑一声:“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