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出去等着。”许羡拉着沈多芙离开,并不理会老掌柜说了什么。
老掌柜被无虑赶出来,一脸焦急,嘴里念念有词,“大不敬,大不敬啊!”
许羡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老掌柜,老掌柜转身离开。
“他自小就跟着我爹,同我爹感情很深,我爹的死,他一定也很难过!”沈多芙叹息一声,前世在她离开肃州不久之后,老掌柜因为伤心过度,也去了。
许羡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许久,无忧无虑从后堂走出来。
“怎么样?”沈多芙上前一步,焦急的问。
无忧无虑看了许羡一眼,才道:“中毒身亡。背上手臂上有轻微的淤痕,因为被冰冻着,不明显,我们也是看了很久,才发现。”
“什么毒?伤是怎么造成的?”
“尚不能确定。”
无忧无虑看一眼许羡,才答一句话。
显然是看许羡脸色回话。
沈多芙明白了,许羡需要时间。
商行二楼,备有厢房,沈多芙回房沐浴更衣,晚上要守灵。
许羡快步走出商行,无忧无虑跟在身后。
“什么毒?”
“南星子。”无忧皱眉,南星子不是普通意义的毒药,是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造成心疾的毒药。
全北霁没有几粒,许羡手上也只有一粒,早年就给了老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免于皮肉之苦,死守秘密。
“死前受审,趁人不注意,服药自尽了。”许羡下了结论,心头升起滔天怒火,面上却波澜不惊。
“这么说来,老沈是为了保护大人而死的啊?”无虑脱口而出,“沈多芙知道了,还得了?”
“不会闭嘴,就把嘴缝上!”许羡瞪无虑一眼。
无虑吓得抿紧双唇。
“审讯之人,必定是季怀书。”许羡眯眼,视线冷如粹冰。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齐声道:“对对对!”
“找到账本的线索了吗?”许羡又问。
无忧无虑摇头。
许羡略一思忖,对无虑说,“有件事情你先去办。”
“是。”
夜半,肃州城静如鬼城。
沈多芙身着素服,在后堂烧纸,盆子里的火星子时起时灭。
烧烬的纸灰,飘的到处都是。
无虑走进来,对沈多芙说:“少夫人,很晚了,连日旅途劳累,您先去歇息吧,灵堂我来守着!”
“好!”沈多芙并不推辞,她跪得腿都麻了,在无虑的搀扶下起身,随口问道,“这么晚了,许大人还没回来?”
“他有公务在身。”无虑客套的回道。
沈多芙没再多问,起身离开。
无虑跪着,垂头烧纸,突然一阵风卷进来,将盆子里的纸吹飞,无虑起身去捡,棺椁旁飞来一只灰色飞蛾,扑棱着翅膀,绕着棺椁在飞。
“老沈,是你回来了吗?”无虑苦笑一声,“你在这都停了七日了,还识得回来的路吗?”
说着,无虑索性坐到棺椁前,伸手抚着棺椁,双眼通红:“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了季怀书?账本人家要,你就给嘛,账本能有你的命重要吗?好歹要保住一条命啊!你何必如此刚烈?”
“老沈,在我心里,我一直认你做半个爹,要不是你将我捡回来,给口饭吃,我早死了。今夜来送你一程,也算是来给你尽孝了。”
“一路走好吧!季家的仇,我们会给你报!你放心,绝不会牵连你的宝贝女儿!只要她不跟大人对着干,大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多关照她。”
后堂转角,沈多芙悄悄立在廊下,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史彦玉提过的那三个孩子,莫非真是他们?
因为拼命回忆着那三个孩子,沈多芙夜里入了梦,借着梦境,将回忆逐渐拼凑完整。
那年她不过五岁,印象当中,后院只住进了一个少年,约摸十一二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像观音座前的童子一般,极是好看。
他从不出院子,总是黯然地坐在池边,看着水中游着鱼发呆。
娘说他被废了左手,天可怜见的。
她每日不厌其烦,抱着好吃的,好玩的,去到他的院子里找他玩,跟在他屁股后面,唤着他“阿哥,阿哥。”
他凶狠的将她推倒在地,叫她滚,疾言厉色地不许她叫他阿哥。
她会哭着跑开,但好了伤疤忘了疼,没两天又会死皮赖脸,来找他热脸贴冷屁股。
他一次比一次过份,他会恶劣的将她踹进水池里,也会偷偷带她出府去无人的山林过夜,狼嚎了一整夜,她也哭了一夜。
即便如此,她还以为他是在跟她玩。
他突然消失,她找遍了整座沈府也找不见阿哥,哭了三天三夜。
直到孟景程出现,孟景程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她才明白那个长得好看的阿哥,原来从未喜欢过她,甚至一度想让她死。
他多么像许羡啊!
有些人,真的从小就爱作恶。
“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半睡半醒的沈多芙拉回现实,她坐起来,循声望去。
许羡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房中,正在梳洗穿衣。
她鬼祟的目光直盯着许羡的左手臂瞧,她很确定,小时候的阿哥左手残废,无力的垂着,动也不能动,他没有受伤的右手连筷子都拿不来,吃饭穿衣都要依靠下人。
而许羡看起来是个很正常的人,他的左手应付生活琐事没有问题,似乎没有残疾。
右手能写一手好字,甚至甩鞭子都出神入化。
许羡穿戴整齐,见沈多芙的目光专注的盯着他的左手瞧,脸色微变,侧了侧身。
“你怎么在这?”沈多芙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才刚刚亮。
“新婚夫妻,总不能分房睡!你放心,我昨夜睡在竹椅上的!”许羡解释了一句。
沈多芙不以为意的撇嘴,管他睡哪里,她走到他面前,问道,“我们何时启程回西塘?”
“怎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不打算报仇?”许羡不悦的皱眉。
“我难不成冲到上京把季怀书杀了吗?”
话一出口,沈多芙自己都惊了,她已经信了许羡的说辞。
“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先安葬我爹。季怀书,我还对付得来!”
信归信,如此大事,岂能听许羡一面之词,她总得找个时机将这些事,同季怀书当面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