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斌快要哭出来了。
齐烨,傻坐着,流着口水,好不容易拽起来了,又倒下了。
旺仔,躺在齐烨的腿上,双眼发直,望着阴暗的天空。
太子从角楼里走了出来,跌跌撞撞,双眼不对焦,还傻笑着,然后,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摔的鼻青脸肿。
城墙上,只有龚信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遮挡住口鼻后屏气凝神等待浓烟散去。
整座城墙上都是疯子、傻子,大喊大叫、大闹大笑,手舞足蹈、原地转圈。
喻斌真的要哭出来了,他想带人走,带齐烨走,带刘旺走,带龚信走,顺道还要回到营帐中将上吐下泻的公输甲也带走。
可他带不走,谁都带不走了,浓烟飘过之后,敌军还会再次登墙。
“恩师,恩师!”
活这么大,喻斌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哭了出来,眼泪流了下来。
“季元思!”
喻斌终于想起来了,扭头喊道:“过来帮忙,带他们走,我去救太子!”
“不,不对,跑不了,我们跑不了的。”
季元思脸上早就没了血色,如同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随即发疯一般跑到城墙上。
果然,城墙下方还有着大量的敌军,之所以没有继续攻城是因同样吓着了。
他们知道徐夙会法术的事,可他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的族人也“疯”了,为什么那阵如同妖风一样的浓烟,会吹到自己这边。
如果他们见了那些粉末,见了那些蘑菇与菌子,见了那些有毒的植物,他们一定会破口大骂,尝都不用尝就知道徐夙在骗他们。
可他们没有见到,他们见到的只是浓烟,只是自己疯癫的族人。
伸着脑袋的季元思,见到了困惑的敌军,双腿,颤抖着,他想跑,掉头就跑,他没杀过人,也不敢杀人。
因此,季元思跑了,转过身,想要去搀扶太子,可太过慌乱,又摔倒了。
趴在了身体上,司卫的身体上。
季元思认识这名司卫,离京前,年前,在南庄,他姐姐让他当雪人,嘴里,还插着萝卜,就是这名司卫笑的最大声。
季元思从未问过这名司卫叫什么,可他记得这张脸,不止是因为雪人,还因为很多事。
出京,赴南,这名司卫骑着马,带着他。
到了柳州,齐烨怕有人暗算他们,也是这名司卫,形影不离的跟着季元思。
司卫受伤很重,出气多,进气少,似乎也吸入了大量的浓烟,喊着一个名字,莲云。
莲云、莲云、莲云的叫着,不断的呢喃着。
季元思终于想了起来,在马上,在官道上,这名司卫说过,他的婆娘叫做陈莲,他的女儿叫做云儿,他本是京营的伍长,女儿要嫁人,嫁妆都凑不齐,他便寻了人离开了京营,原本想要去大户人家当护院,最终却在南庄上了工,又被阿卓挑选进入了亲军营。
这一刻,季元思都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眼前的人,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熟悉,仿佛相交相知数十年的老友。
“你不能死!”
不知为何,季元思突然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咬着牙,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他想要做些什么,可他从来没进入过战阵。
他不会舞刀弄剑,他只会读书,而且不喜读四书五经,只喜欢读那些怪力乱神的奇闻异志。
奇闻异志…
奇闻异志…
奇闻异志…
“你不能死!”
再次喊了一声,季元思突然开始脱衣服,将自己脱的一丝不挂,随即慌乱的趴在地上,然后滚,滚着,一圈又一圈的滚着,直到全身沾满了鲜血,他甚至还一边呕吐着一边从一句敌军的尸体肚子中抓出了血刺呼啦的肠子,一边吐,一边挂在脖颈上,随即开始乱叫。
“呼啦差啦!”
“嗷呜呜呜呜…”
“嘿哈呼呼呼呼呼…”
早已将肚子里的食物吐的一干二净的季元思,突然跳到了城头上,一丝不挂,满身血污,脖颈上还挂着肠子,不断挥舞着双手,喊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字、词、声音。
季元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城墙下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攻城的敌军们,齐齐仰着头,望着光着屁股的季元思。
“本上仙,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季元思想哭,瑟瑟发抖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干。
他只是不想司卫死,不想再有司卫死。
他只是想让喻斌快点带着人跑,跑的越远越好。
他甚至想要转身跳下城头狂奔出南野,可他…只想让姐夫跑,让更多的人,快点跑。
季元思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就在此时,一名敌军抓着钩索,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爬着,嘴里,衔着刀子。
“呼,哈,呼呼呼哈。”
季元思一边跺脚,一边指着向上攀爬的敌军,心脏狂跳。
抓着钩索的敌军上了城墙,满面狞笑,握着刀子,一步一步的走向季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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