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是被父亲托着上了马车。
上车后,把头靠在车窗上,手里把玩着虹姨临走前塞我手中的药盒,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无奈。
“你的外祖父没有教你什么是规矩吗?女子端坐于座椅上,应腰板挺直,双脚井拢,双手自然放在膝盖或握在腹前。你看看你这瘫坐的样子,哪还有女孩子的端庄淑静!”
我白了他一眼,坐直了身体:“关我外祖父什么事儿!”
“你怎么没有带耳坠呢?”
我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说:“因为我根本没有耳洞!”
“配饰正是用来约束女子行为举止,规范姿态的,哎!你外祖真是太过于骄纵你,谁家女子像你这般仪态如此不端正!”
“爹爹,女孩子戴头饰耳饰,是为了好看!如果是为了仪态万千,那这些就都是美丽的枷锁。从上车,爹爹就对和儿颐指气使,爹爹是不是不疼和儿啦~”
(虽然生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并且讨好的摇着狗爹的胳膊撒娇。)
父亲轻轻地拍拍我的头说:“宫中险恶,你要时刻保持警惕。我先带你入宫去长乐宫见你弟弟,他会与你一同进学,日后你们要互相扶持,他是你宫中唯一的亲人,明白吗?”
“嗯,和儿明白。”
经过了重重关卡,车子终于停了。在父亲的搀扶下,我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一入长乐宫,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伴随着各种花香,天气还冷着,但是院中绿草如茵,花团锦簇,感觉置身于花海中。
“公主!驸马带着和姑娘来啦!”
我循声望去,一个女人上着云纹的绢袄,下搭缕金百蝶穿花的缎裙,脸庞白皙,双颊上泛着两抹绯红,好似红白相间的桃花一般艳丽,她正在一座亭子中撒着鱼食,与她身后的假山,流水,小桥,构成了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致。
“快去叫齐儿出来!意和!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听说你病了,我们快进屋吧!”
我刚拱手准备行礼,就被公主热情的半拉半拽着进了宫殿。
宫殿的内部宽敞明亮,装饰极为豪华,墙壁上镶嵌着金丝雕花,细腻精致,栩栩如生。
父亲随意地坐在正中的座椅上,悠闲地品茶。公主清凉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出一连串问题:“意和,你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吃了早饭没?你外祖父给你开了什么药?你可吃了没有?”
我正客气地回答着问题,门外传来几声咳嗽,进来一位小男孩儿,他身形瘦弱,肤色略显苍白,面容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病态,淡漠的脸庞上,眉毛稀疏,眼睛细长,眼珠泛黄,薄嘴唇上没有血色。
他迟缓而无力走到我面前,还未等我给他做揖,他已拱手一礼道:“姐姐好,我是思齐。”
“你……你好!我……我是意和。”我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好啦,两个病娃娃,快坐下吧!”公主掖了掖思齐的衣领,又说:“意和,我这长乐宫离上书房很近的,你不如在我宫中住下吧,你和弟弟每日一起上下学,可好?”
“不必了,我已命人将她行李送至女学馆了,她是葶苎郡主的陪读,按规矩,是要与郡主同吃同住的。”
公主听了父亲的话,不再吱声,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父亲,母亲,时辰不早了,我与姐姐动身去上书房吧。”
思齐打破平静。拜别了公主与父亲,我遂跟着他出了长乐宫。
“不是说长乐宫离上书房很近嘛,这都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到啊?”我是走不动了,呼吸都觉得灼痛,又干又燥又焦又痛,我气喘呼呼地蹲在了墙边,头靠着墙心想着:“这怎么跟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呢,连个轿子都没有?”
思齐歪着头插着腰看向我:“和姐姐,你怎么比我身体还要弱啊,这才走了多久。”
不是,这是刚刚那个举止儒雅的小公子嘛?
“我是生病了,还发着烧呢!”我一张嘴就有冷风灌进来,冷风呛得我直咳嗽,本来我嗓子就疼得要命,现在咳嗽起来,更是疼得像是整个喉管都要裂开来。
“你的侍女跟你一样弱!”说着指向也蹲在墙边喘着粗气的玉团。
玉团你!可真是不争气!
我赌气地站起身,继续向前走。
终于走到了地方,我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然而身体却感到一阵阵的寒冷,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
“先生好!这位是我的长姐,枝意和,她今后是葶苎郡主的陪读。”
我听着呜呜泱泱的声音,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每一寸肌肉都变得僵硬而无力。慌忙给老人家鞠了个躬。
“好!好!你就坐之前葛家小姐的位置吧!”
被人引领着,走到窗边的一个座位前,坐了下来。
我感到鼻子一阵痒意,鼻涕止不住的流,我拿着手帕擦了擦。鼻子酸酸的,眼睛胀胀的想流眼泪,窗外的风轻轻吹过,阵阵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刚想打出的喷嚏又给憋了回去。我把窗户闭紧,想到下课后还得去找葶苎郡主,硬嚼了一颗药丸进肚中。抬起头酝酿许久,反复张着嘴,想要打出个喷嚏,硬是打不出来,只能揉揉酸涩的鼻子。
“啪嗒”一声,我的书桌上被人扔了一个白如羊脂玉的琉璃鼻烟壶,我四周望了望,大家都安静地低头看书。圆圆的瓶身上细致的雕刻着莲花,能清晰可见莲叶叶脉。
我拔出仿碧玺质色的蓝色壶盖,茉莉花的香气烟末送到鼻中,“啊~啾!~”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子像是被强烈的电流击中,一股暖流从鼻孔喷薄而出。
周围发出扑哧地笑声,我不以为意。
紧接着又打了个喷嚏,鼻涕像两条清泉一样流淌下来,我赶紧用手帕擦去,却发现手帕已经湿漉漉的。
我赶忙用宣纸把手帕包了包,准备下了学就丢掉。然后又把纸团成一团,揉搓软一点,想痛痛快快地擤个鼻涕,谁知从左边递过一方手帕,上面绣着几只飞舞的蝴蝶,活灵活现。
我望向左边的书桌,一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少女穿着淡绿衫子,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她服饰打扮也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阳光从窗户透进,映照着她,她脸颊发红,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她朝我点了点头。
望着精致的手帕,本来是不舍得糟蹋的,奈何我的鼻涕不容我犹豫,我朝她点头笑了笑,拿手帕塞住了我的水龙头一样流个不停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