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十年前我刚来的时候，这个厂还是非常繁华的。那时是最后一届包分配，我本来是要回家的，不过当时我女朋友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婆，小语她舅妈是这里人，于是找了关系把我安排到了这个厂里。当时我的同学都很羡慕，因为效益好，工资高，我结婚的时候还分了一个两房一厅的房子。”

“但后来慢慢就不行了，为什么会不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制度。”朱志浩是十年前的大学生，能力还是有的，只是没有找到让他发挥才华的地方。

“十几年前这个厂快要倒闭的时候，提拔了一个年轻人，是准备用来背锅的，谁知道这个年轻人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就把这个厂子搞活了。”

“当时廖赟这个人还是非常有魄力的，他几乎把厂里一半的人放出去找订单，订单完成收到货款按比例给职工提成。当时为了拿到订单，几乎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找各种关系，制作校服，厂服，反正什么订单都接。就这样把厂盘活了，当时厂里每天加班加点的工作，拿的工资也高。”

“原本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一家工厂，一下子又成了香饽饽，又是各种塞人进来，又是想要吃大锅饭。刚开始廖赟还是非常硬气的，塞人进来可以。多劳多得，不干活就拿个基本工资。想吃大锅饭，门都没有。听说那时有人一个月能拿几万块钱奖金，也有人一个月就拿一两百。那时可是十多年前，几万块钱的奖金吓都吓死人。”

“要是他能一直干下去，这个厂说不定还有可能发展下去。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机会，我来的那年，他就下去了。给人举报了，举报的内容很多，贪污受贿，公款吃喝，乱搞男女关系。最后查出来的问题不大，但他也不可能再回这个厂了。市里又安排了新的厂长，这个厂就走下坡路了。”

“你也知道官老爷的作风，不患贫而患不均。你拿了几百万的订单，那是领导指导有方，跟你有什么关系？给你几百块钱奖金就已经对的起你了，想按比例拿提成，想都不用想。大家不用分一点的吗？领导那么辛苦不应该多拿一点？反正乌烟瘴气，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我来之后这个厂靠着原先积累下来的底蕴，还风光了几年。后来就越来越差了，这两年几乎没有什么订单，要不是市里一直帮忙补贴，连职工的生活费都发不出来。”

“这个地方原本是郊区，后来因为规划的原因，市中心往这边迁移。市府也搬到了隔壁，市医院，市一中也在附近。前几年就已经有房地产商打我们这块地皮的主意，这可是三百多亩的土地啊！”

“市里的意思是，想要这块土地可以，把厂里的一千多个工人一起接收了，这块地就是你的。然后事情就僵在这里了。没有那个开发商会那么傻，为了一块土地接收上千个工人。在这块地上赚的钱还不够他们补贴的。所以你觉得我们捧着金饭碗，但可惜这个金饭碗不能卖，除了用来要饭，什么都做不了。”

朱志浩很豪爽也很健谈，带着姜凌云和陶书语在厂里逛。姜凌云看到一个办公室外面写着“服装设计部”，不由得惊讶地问道：“你们还有自己的服装设计师？”

“这也是那个廖赟搞出来的，当时招了好几个学服装设计的来，也成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当时也设计出了几款流行的服装，卖的不错。后来就不行了，一出成品就给别人模仿，搞得我们正版的反而卖不出去。”

“那你们这几个服装设计师还不得都跳槽走人。”普工一直赖在工厂不肯走，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的出路，但像服装设计师这样有本事的人，他们应该不会一直守在这里的。

朱志浩小声说道：“他们都没走，家在这里，他们在外面接私活，赚钱挺多的。上班没事做就帮外面的人做私活，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凌云点点头，长三角这边各种服装厂服装公司很多，他们在外面做兼职赚的钱不一定会比正规上班少。

“我们可不可以进去看看？”姜凌云问道。

“当然可以。”

服装设计部还是蛮大的，进去是一个大的办公室，有十多张办公桌，七八个男男女女在那里唠嗑和嗑瓜子，见到朱志浩进来也就叫了一声“朱厂长好。”然后又继续唠。

朱志浩只能尴尬的点点头，就带着姜凌云他们往里面走去。

小声地跟姜凌云解释，“全是塞进来的关系户，我一个都得罪不起。”

姜凌云点点头，表示理解。

里面也是一个大办公室，但却没有放办公桌，都是那种设计人员专用的桌子，三男两女都在用功的画着设计图。对朱志浩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姜凌云看了一下这几个人，也就三十多岁，应该是当年毕业就来了这里。姜凌云看了一下他们的设计图纸，还是能够紧跟潮流的。难怪能够靠兼职赚钱，实力还是有的。

过了一会，其中一人觉得不对劲，抬头见是朱志浩，连忙说道：“厂长你来了。”

朱志浩点点头，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你们自己忙，我就来转转，不打扰你们。”

朱志浩给姜凌云介绍了一下几位设计师，姜凌云问了他们几个服装设计上的问题，他们都回答的不错。

“如果我请你们去申城工作，工资肯定比你们在这里高，你们会去吗？”

几个人都毫不犹豫地摇头，他们的家都在这里，现在的生活都挺好的，不想再到大城市去了。

姜凌云让他们把之前设计的衣服都拿出来给他看一下。

他们看了一眼朱志浩，朱志浩点点头，他们就打开电脑，这次不是图纸，而是成品，穿在模特身上拍出来的作品。

姜凌云还发现自己卖过其中几款，销量不错。

姜凌云表示了对他们的欣赏，希望有机会能一起合作。

然后和陶书语一起跟着朱志浩出来了。

陶书语问道：“他们的水平怎么样？”

“还可以，中规中矩，不算怎么惊才绝艳。”